三 姐

　　了一和尚

　　每有假期或空闲时回到老家，我们都要到三姐家看看，这已经成立惯例。三姐，全家她排第五，姊妹中排第三，她因为天生的是一只脚残疾，打理生活困难，是我们家十个兄弟姐妹中她是唯一需要我大家照顾的。

　　三姐出生在1960年，就是三年困难时期，大概母亲怀孕时挨饿导致她一下生就有一个脚残疾，横着长的、脚背着地，那时候家里困难的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得不到治疗矫正，一直就这样长大。

　　三姐没上过学，也不识字，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她的思想，我常说，她是我们家唯一的想法超越实际，自己不能实现而又必须达到目的的人，她执着、倔强、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

　　因为腿脚残疾，委屈地嫁给现在的三姐夫，三姐夫是一个从小得脑炎，留下后遗症的人，他除了四肢健全，基本没有什么头脑，不能说他傻傻的，但绝不是多精明的人，好在能吃苦，干粗活不惜力气。这就形成了不能行动的三姐用思想指挥只能行动的三姐夫，春种秋收，一年四季，一家人勉强维持生活。

　　记得有几件事就能证明三姐的执着、倔强、固执的性格。

　　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口多，哥嫂未分家之前，全家大概有十三四口人，吃饭都是东西屋分两桌，一般约定俗成的是父亲和哥、嫂、姐等几个在生产队干活的大人在东屋吃饭，母亲和我们几个小的在学校读书的孩子在西屋吃饭，三姐不能下地干活也没有上学，自然让母亲安排在我们这屋一同吃饭，其实饭菜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同，大多是莜面做的饭加上土豆炖白菜、大萝卜和咸菜等。但是三姐就是不服从安排，宁是要去大人屋吃饭，有时母亲拽她都拽不过来，气的母亲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有时自己落泪。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母亲想法无非是大人们平时在生产队干活，已经是很累了，一般坐在炕上吃饭也能歇息一下，三姐腿脚不好，不能站在地上，上炕又占了大人的地，还需要别人伺候盛饭，尤其怕嫂子们嫌弃，影响家庭团结。可是三姐绝不会想到这些，她可能就要争大人待遇。

　　出嫁后的的三姐依然不改变她那执着的性格，尽管腿脚不利落，但什么事也落不下她。生了第二个女儿后，本应按计划生育政策不能再要孩子了，家里人也劝她，拉扯孩子不易，两个女孩也挺好的，大了也没有负担等等……。她就是不听，非要一个男孩，理由是，我们两个人都有毛病，没有儿子老了靠谁养？有了儿子最起码能帮他爹牵牛拉马干庄稼活……。就这样，在怀孕六七个月时被乡计生干部押到计生站要求强制引产，婆家、娘家人都没有办法，只担心她身体受不了。她在临近手术室时，找借口上厕所，从近两米高的院墙里翻过去，逃跑了……，她搭借一个过路人的马车，跑到50多里外的多伦县城，在小姑子家藏了起来。事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一个腿脚残疾的人是怎么翻过去墙去的，计生干部找不到人，婆家娘家又找他们要人，无奈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这样，三姐生下第三个孩子，果然是个男孩，有了儿子，干愿受罚，罚款没有，扒房揭瓦也就认了，最后被牵走了家里的一头耕牛和一匹怀驹的骒马。家虽然不成样了，但要儿子目的确达到了，三姐也就不在乎继续过穷苦日子了。

　　前年的夏末的一天，突然接到三姐的电话，说：国庆节的时候，儿子要回来结婚，她想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将原来的三间接成四间，再简单的装修一下……。她儿子要结婚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但是翻新房子的确是出乎我们意料，儿子大学毕业留在省城的一个国企上班已经三年多了，未过门的儿媳妇是儿子的同学，研究生毕业后在北京上班，他们婚后肯定不会回家定居了，花钱费事翻新房子无非是办事时宽绰一下，平时一点用也没有。当我的解释回给她后，她却说，我已经备好料了，雇几个工人半个月就能干利索，也用不着你们帮什么，无非是让孩子结婚时有个像样的屋子……。我知道劝她是徒劳的，也知道翻新房子虽然会耗尽她多年的积蓄，但只要她认准的的事，别人是劝不了的。

　　国庆节，大家都回去了，我们家的人算是多年来第一次聚得这么齐，从父母过世后，大概只有三姐的儿子结婚这个时候了。在翻新后的房子中，把孩子的婚礼办了，婚事办的三姐很满意，她感觉很有面子，还特意地给孩子们包了大红包。几天，人散去后，她的生活又该归于平静。

　　如今，三姐的孩子都已经成家，大概不再用她操心了。尽管她随着年龄增长，腿脚愈发不无好使了，但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地已经流转给别人种了，三姐夫给村里的养殖户伺候牲畜，每个月能挣一二千元钱。平时她做他们二个人的饭，养一头猪，几只鸡鸭，乐观地过着她那清苦的日子。有时年节放假前她就会打电话给我们说，“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特意给你们留着柴鸡蛋、咸鸭蛋、八月节打的月饼，过年的黑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