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塞罕坝

　　一

　　说起来好奇特，第一次知道“塞罕坝”三个字，竟然是在高考填报志愿的小册子上。农村孩子，高考完了也不知道该报什么样的学校，只听说邻村有个人考的是河北林学院，于是就照猫画虎地到册子上面找。一看，呀，怎么还有“为塞罕坝机械林场培养”一类的特殊字眼，当时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在哪儿，只是觉得名字有些怪异，估计很远吧，还是少招惹它。最终没有上成林学院，可最要好的同学兼哥们去了，同在一个城市里求学，没事就凑在一块玩儿。借着这个便利，很快就知道，塞罕坝在人家林业系统那是响当当的招牌，而且就在邻县围场，说是在家门口也不框外。可是，那么多年，咋就没搞清楚呢？

　　其实还是没想搞清楚。那时候在想，没上成林学院，估计以后也不干这行儿，知道不知道它无所谓了。后来出了学校门儿干起了旅游，到市里开会，居然也有塞罕坝，这一回它不是林区，而是景区，而且也是系统内一块招牌。至此，再笨的脑子也开始琢磨事儿了，俗话说行行出状元，这不稀奇，可是人家跨行居然也是状元，真了不起。赞叹后，又放下了，因为只是听说过，里面的细致事儿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用何等语言。无奈，就欣赏玩味这个名字吧。找找资料，居然得到一个更冗长拗口的东西，塞罕达巴罕色钦，据说是音译过来的，至于是满语的还是蒙语的还是二者混搭的，傻傻的没搞清。七个字，哥三个，肩并肩，重新拆分成开来，意思就明白了，塞罕是美丽，达巴罕是山岭，色钦是河源或水源，跟歌里唱的一样，有山有水有树林儿，自然是个美丽的地方。在旅游这个行当里，美丽比啥都重要，你美丽，你当然就是状元。所以，塞罕坝，果然了不起。

　　索性扒一扒它的历史。我的旅游专业是历史老师教的，喜欢这么干，也常常这么干。一看杂七杂八的书本，呀，原来人家是有来头的。早在辽、金那会儿，就是皇上他们家打猎的地方，草多，树多，水多，野兽多，名字俗且美，叫“千里松林”。多少年来，我们都*惯于看杨家将、岳飞传那些故事，却很少人认真关注一下对方人物的真实面目。透过历史粗略看看，辽的萧燕燕（萧太后）、萧观音都是绝色美女，金的完颜宗弼（金兀术）、完颜宗翰（粘罕）都是顶级美男，人家家族相中的地方，能不美吗？到了清代，就更好说了，木兰围场的一部分，而且是核心部分，概念不仅仅是皇家的，而是国家的；打猎是必须的，但不是纯粹的娱乐，而是政治需要；活动的时候，不仅皇亲贵胄大臣要来，皇帝必须亲自来。如此重要的地方，好不好，美不美，还用得着多费唇舌吗？

　　在没机会身临其境时，我先读了塞罕坝的导游词。这东西是旅游业内的一宝，魅力十足，不知多少人，甚至名家大家，在写游记时都会不经意地写成这东西。有人诟病，我不以为然，反正旅游的方式五花八门，对美丽的塞罕坝，我先在纸上游览一番，不好么？

　　二

　　旅游人做游客，大抵是世间最奢侈的事情。去塞罕坝也不例外，数次都是公干。从承德方向上坝，也如去丰宁的京北第一草原，车在蜿蜒的路上盘旋，至最高处豁然开朗，就到了。只是这里景色不同，我没有见到以往熟悉的广阔草原，入眼的，是茂密的森林，一眼望不到边。上面的路笔直些，仔细观察，两侧林木稀疏处，便是一块块草地，草翠，花鲜，典型的坝上味儿。林草之间，洋溢的是清新的空气和各种腔调的鸟语虫鸣，呼吸着，聆听着，一身轻松。

　　塞罕坝上，最有灵性的，是水。在所有描写塞罕坝的词句中，最著名的就是那句“水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世界，林的海洋”，这首当其中就是水源，水自然指的是滦河，源头有争议，暂且不论，但至少是滦河最重要的支流之一。植被茂密，水格外清澈，或是它被这方土地的美丽深深吸引，前行的脚步到这里变得笨拙、缓慢，一丝一缕，纤细的身子慢慢聚拢起来，形成一个个湖泊，幽蓝，深邃，远望去，像是一个个眼睛。第一次来，想去湖边细细玩味，却被同仁好心阻挡：与这广袤的蓝天碧草白云相比，这湖不过是细小的点缀而已，远看，才知其中的真味；远拍，才得其中的绝色。按着他说的去做了，果然收获了美丽的图片，心里留下了美，也留下了遗憾，总感它如同美女，近些，再近些，看到的或许会更好。又去，不听任何人的，一下子跑到通往湖心的栈桥上，深秋，西风渐劲，波文缭乱；衣单，双腿颤抖，腹背寒透，无奈只得急匆匆返回。以后再去，始终也没碰上温暖的夏季，自然也就不去亲近这些湖泊了。看起来，还真得做游客，工作再美好也代替不了休闲，便利终究只是便利，而不是真正的自由。

　　如水般而有筋骨的，是酒；筋骨分明而味鲜的，是羊；塞罕坝上，此两物俱美。或许是天高地阔的缘故，到了这里总觉得酒盅酒碗太小，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喝干；或许是空气清新洁净的缘故，总觉得酒甜而不烈，喝了还要喝；或许是主人特别豪爽好客的缘故，人家带头，你总得跟上。所以，去一次，喝一次，喝一次，醉一次，痛快过瘾，可惜辜负了肥美的烤羊，不是无力去吃，就是忘记味道。终于得到一次机会，我混到司机的行列里，禁酒，吃肉，大快朵颐。塞罕坝大气磅礴，烤羊如同烤小鸡，十几只一字排开，自动翻转，小火，慢慢来。不知多少个小时过去，羊被整个装进盘子端了上来，数十斤的羊，在塞罕坝，不过是一盘菜而已。吃法豪放，伸手去撕，肉的裂隙里冒出一缕白气，香味直扑鼻孔。我专吃前腿膝盖处的脆骨，洁白，碗状，脆嫩爽口。

　　去了那么多次，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肉，作为一个蹩脚的文字爱好者，有些不好意思了，总得表示表示吧。无奈之下，便笨拙地填写了这篇《念奴娇》：

　　胶轮辗转，碎黄昏、一抹残霞飞血。

　　扑地石碑，擒虎处、飒飒秋风又烈。

　　画里金戈，诗中铁马，俱与烟消却。

　　茫茫林草，绿黄涂遍苍野。

　　急切，台上琴声，庭前篝火，点亮弓弦月。

　　假面移除，开胸胆、温热凉宵寒夜。

　　酒化丹青，茶充墨彩，共绘真情帖。

　　互酬诚善，谁说人字难写。

　　三

　　同叫坝上的地方，塞罕坝最特殊，这里不是广袤的草原或荒漠，而是茫茫的林海。说到这里，准有人会说，你前面不是交待了嘛，辽金的皇家狩猎处，清代木兰围场的核心，那不是林区能是什么，有何大惊小怪的呢？遥想当年，确实如此，可后来，清廷没落，开围放垦，围场破败了，森林砍光了，彻底成了荒丘。现在的林海哪里来的？是几代林场人一棵一棵栽出来的。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寒冷的坝上栽下树苗，看它成活、长大，是何等不易之事。所以说这满山的苍翠，是汗水血泪的结晶，高大蓊郁的树木，有无数人臂膀肩头的影子，树干上斑驳的纹路里，有无数人的冥思苦想和坚定信念。

　　今天，这些，总结提升出来，成为一种精神，而且就叫塞罕坝精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都在对照学*，笔记厚厚的一大本，表格填了一大堆，就连心得体会也是好多页，篇幅冗长。可是，这根本不够，对塞罕坝，少年时代不认识不熟悉，做旅游的二十多年里，由浅表到内里，深深被它折服、感动。不敢妄说林业，植树的艰辛我没有亲自体验过；不敢多说生态，这里面的知识理论我不太明白；只好去谈旅游，其中的皮毛总是略知一二。我说做好这事儿无非满足人的四个方面，即口腹之享受，耳目之愉悦，健康之裨益，精神之收获。前三点甭说了，食山珍，看美景，享受高负氧离子，塞罕坝一点比一点搞得好。那些年，就隐隐觉得塞罕坝还有什么好的旅游资源没有被开掘出来，可头脑愚钝，说不出来。塞罕坝精神一出来，眼前一亮，原来正是这个，这回景区便圆满了，魅力将永恒存在。其中的道理很浅显，而今这般发达的社会，口腹之享受在家里可解决，耳目之愉悦到网上可办理，健康之裨益可以有多种多样的选择，但是，只要体验塞罕坝精神，非得身临其境不可，你说，这魅力是不是永恒的呢？

　　就像歌里唱的一样，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塞罕坝今日的光芒，是过去几十年孜孜以求、韬光养晦的结果，厚积薄发，终成大器。我们当然要感念天公赐美，给了漫漫红尘这方卓然的风水宝地；我们也得敬畏大自然的力量，雨雪风霜，四季轮转，造就了这里不同寻常的景色；我们更要记住的，是人的精神和品格，顺天时，倚地利，洒血汗，一点一滴、一丝不苟地改造这方热土。点点滴滴汇聚起来，传到今天，便是高山大河，令人仰止；经年累月的芳华，积攒起来，今天便如美酒般甘冽，而且日子越久，越发香醇。普通人的视角总不出色，境界不高；凡夫俗子的文笔不免流俗，语言贫乏，真的很难去完美地赞叹它。我们具有的，只是一颗虔诚的心，把它刻在心头，让它长成我们的一部分，或许就不负这塞罕坝精神了。

　　好长时间没有去那里了，可是越来越鲜明地感觉到它的影响力，去年夏季，全市整顿旅游秩序，用的词汇是塞罕坝及周边地区；国庆节，一向是旅游淡季的塞罕坝游人陡增，竟然出现堵车现象。两件事深深震动了我们，面对如此高度的邻居，我们仰望的同时，只能扬起号角，卯足劲儿，前行，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