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老臭早早起来,拿出扫帚、铁锨从2号巷子的东端向西端扫,当扫到大扫把家门口时她站住了。 老臭是个一生没有结过婚的那种单身女人,五年前搬到2号巷子的,给邻居们的印象就是一个寡居而时尚的老女人,很少与邻里往来,只是在夏季的傍晚,偶尔和几个邻居在她家的大门旁边的一块空地打打扑克,由于玩的不好,总出错牌,邻居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老臭”。除了打扑克外,老臭似乎没有事情和邻居接触。 大扫把比老臭晚到这巷子一年,与老臭斜对门,中间是2号巷道,老臭住巷道南,大门北开。大扫把住巷道北,大门南开。据说大扫把是乡下的一个粮库的位退休工人,是老臭的一个什么亲属?一定有亲属关系,但就是没人能说清楚是什么关系。大扫把有两个儿子,都在市里打工,大扫把成了空巢老人,在城里买不起楼房,就在这2号巷子临时租了这个房子,一住就是四年。四年里没人见过他的老婆,他也很少与人接触,平日里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捡拾废品,有时也翻翻垃圾箱。大扫把的院子里堆满了各色废品、垃圾,但从来没有见到有人来收购过。他家的院子脏乱,但是2号巷子却被他打扫的可是干净利落。 2号巷子在全城200多条巷道中编号2,所以叫2号巷子,是这个居民区的生命通道,西端连接柏油马路,东边与3号巷道连接,长百米,宽不足3米。不记得是哪一年政府修的红砖路,算是解决了20几户居民的出行难。垃圾靠风清理,污水靠太阳清理的局面一直到大扫把搬来以后才算结束。夏天,大扫把清理道路两侧垃圾杂草,平整巷道两侧裸露的土地种植各种花草,还在老臭的房后种上了夜来香,老臭推开后窗,就会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冬天每到下雪,大扫把就会拿着那把带木杆的大扫帚从巷子的东头扫到西头,巷子里的人无不感激,说他是活雷锋,觉悟高有境界。只有老臭推开门就冲着大扫把嚷:“老不死的大扫把!又把雪堆我的门口,我还怎么出门!”于是,“大扫把”这个名字就在2号巷子里叫开了。从此这个来自乡下的粮库退休老头,老臭的什么亲戚有了名字。 这年的冬季刚刚开始,雪还没下一场,大扫把突然得脑出血,一夜之间离开了人世,离开了2号巷子。 大扫把有半个月没出屋了,是胃炎发作,半个月来老臭给大扫把端水拿药洗衣做饭,这天,天阴沉沉的,黑的也早,老臭把刚刚织好的一副护膝拿上给大扫把送去,一进屋发现大扫把趴在地上,嘴唇青紫,说不出一句话来。老臭赶紧找出大扫把的手机,拨通大扫把大儿子的电话,把大扫把得病的是告诉他,就连忙出去叫人,可是大扫把抓住老臭的衣襟死死的不松手,老臭边哭边喊,大扫把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就咽气了。两个儿子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整个巷子里的人站满了大扫把家的院落,有帮忙找阴阳先生的,有帮忙联系殡仪馆的,有帮搭建临时停尸棚子的。 老臭哭的很凶,说都怨她,要不然大扫把不会搬到这来住,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说大扫把清理巷道的雪是因为那次老臭滑倒把腿摔坏后才开始清理巷道里的雪的,在巷道种花种草是因为老臭喜欢花草,老臭还特别喜欢夜来香。老臭一边抽泣一边自言自语地絮叨着:“你个死心眼子,我到哪你都能找到,孩子不同意你就死心得了呗,这回我看你还找我不了?” 邻居们在老臭絮叨中似乎听懂了什么,赶忙去安慰老臭,让她节哀。 这一天,今冬的第一场雪说下就下来了,扬扬洒洒,来的是那么的急,大片的雪花仿佛一下子就把大扫把家的院子一下和整个2号巷子包裹起来了,老臭屋后那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夜来香在风雪中瑟瑟摇晃。 阴阳先生把出殡的时间定在11点前。邻居们把大扫把的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平稳的安放在棺椁内,几个邻居抬上灵车,灵车在大雪中缓缓启动。灵车的前面是2号巷子的人们,大家拿着扫帚不停的扫雪,似乎不想让雪落在巷子里,人们在前面扫,灵车在后面缓缓跟随,一直到巷子口。 棺椁一侧是一把夜来香的干枝,是老臭放上去的。此刻,老臭不再哭泣,默默的跟着灵车,大扫把的大儿子扛着灵幡在灵车前面走,老二则搀扶着老臭跟在灵车后面,直到巷子口才上了车。 整个2号巷子里的大人小孩无不记得那场雪,一直下了一天一夜。从那以后,只要下雪,巷子里的人们就会先把巷子清扫干净再打扫自家的院子。人们边打扫边谈论大扫把的事,说大扫把扫巷子是为了老臭。也有人说大扫把懂感情,重情义,虽然子女不同意,但是也能默默守候在老臭身边,也算是恩爱一场了…… 大扫把走了,老臭像变了一个人,听不到她的骂声,也没有人值得她骂,每次下雪她都是第一个出来清扫巷道,而且把大扫把的门前扫的特别干净,每次也都要在大扫把的门前站一站,似乎是在寻找那把大扫把。 大扫把走了,却把老臭留给了2号巷子…… 王正人于2017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