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华穿着一件米黄色宽松睡衣，上面印着白色小花朵，她正座在镜子前梳理妆容。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射在了她的小腿上。坐的时间长了，郭明华感觉左小腿有点暖暖的，低头一看，笑了笑说：“哟，今儿天气不错。”

　　然后转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手里拿了只黑色的眼线笔，很专注的修理起自己的眼部妆容来，因为这样可以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大”。

　　李罗靠坐在床上，胸前放着一台笔记本，伴随着一声声“叮咚”声，他忙得不亦乐乎。自从两年前开了个网店，至今生意还不错，但偶尔也有惨淡的时候。

　　他手指里夹着根烟，望向郭明华，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此刻的容貌，心里顿时感觉一阵恶心。

　　她那胖圆的脸像是一坨被画上人体的五官的肉球，厚厚的嘴唇涂上了不知道在哪里淘来的廉价口红，脸颊上的肉像是没地方再生长，全部向着眼部靠拢，以至于，李罗摘掉眼镜看过去的话，根本看不清她的双眼，只能看到模糊的两条细线横在那里。

　　从结婚到现在六年，她的体重在一天天的增长，从刚开始的130，经过六年的时间，累积到现在的170。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被充了气的娃娃，那横腰里的肉若是掀起来，能放进一部手机而不得人知。

　　为了能让李罗“配”得上自己，两年前的一天，郭明华将两只肥胖的手插在腰上的肉堆里，居高临下的对李罗提出要求：“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增肥。”

　　李罗两手一摊，赔笑似的点头称是，随后疑惑的问：“但是，我要吃点什么呢？”

　　“这还能让你操心？”她挑起眉毛看着他。

　　李罗看看自己的身板，和郭明华相比，犹如天壤之别。两人站在一起，就如两只竖起来的笔，李罗是笔芯，而郭明华则是记号笔，大号的那种。

　　郭明华给李罗制定了增肥计划，每天亲自下厨，大量含有脂肪的食物几乎每顿都会热乎乎的摆在饭桌上。不让他做家务，吩咐他吃了饭就去休息，而在李罗看来，这样的“休息”无非就是坐着或者躺着，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

　　两个月后郭明华拿来一个电子秤，放地上，一个劲儿对对床上的李罗招手：“老公，快起来称一下。”她那样子像是看见了一块肥肉一样急不可耐。

　　李罗不急不慢的下床，站在称上。随着数字的增长，最后固定在了55，郭明华的声音像一头愤怒不甘的母猪，久久的徘徊在这弹丸之地的房间里：“为什么，怎么会不长？”然后对李罗说：“你是不是偷偷减肥去了。”

　　李罗看着妻子的嘴脸，甚至有几滴唾沫星子飘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也没去擦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团怒火：“你神经病吧，这两个月我他妈都在家待着，怎么减肥？你又不瞎。”

　　“好哇，你个骡子，现在翅膀硬了，敢和我顶嘴了。”

　　“是你自己不明是非，无理取闹的。”

　　“我不活了我，我回娘家去了我。”说罢便要走，被李罗拉住手：“哎哟哟，看看你，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认真起来。”

　　“我看你是嫌弃我了。”郭明华用两只胖手分别揉着自己的两只眼。

　　“我怎么会嫌弃你，我要是嫌弃你，当初就不会娶你了，对吧。”

　　“当初我还没那么胖，你当然不会嫌弃我。”

　　“难倒我平日里对你的好，你看不出来吗？我什么时候不是顺着你的？”

　　“那你亲我一下。”郭明华瞬间抬起头，闭上眼，嘟着嘴。

　　李罗看着这张面孔，看着那被涂上鲜红的、厚厚的口红的肥唇，真感觉胃里一阵翻滚。他深吸口气，努力做出一副很深情的模样。

　　轻轻的吻在了郭明华的额头，触及之时，一片厚实而柔软且让他恶心。

　　“不行，亲嘴。”郭明华睁开眼，瞪了他下后又闭上眼。

　　在李罗亲了她之后，郭明华瞬间开心起来，一下子抱起李罗，像丢玩具一样给丢到了床上去，然后自己双脚一用力，跃到了床上，席梦思床发出一阵“呻吟”，郭明华站在床上的那块，深深的陷了下去。她对着李罗挑了挑眉毛，邪邪的笑了笑，还没等李罗说出“不”字，他就被她压在了身下。

　　一年时间的增肥，李罗真的是长肉了，不过只是肚子比以前大了些，其他地方看起来一如既往。郭明华最终放弃了为李罗增肥，觉得他就是个天生长不胖的人。李罗心中窃喜，总算不用每天吃那么多东西了，真的是想吐。

　　郭明华打扮好之后，转身对李罗说：“我上班去了，你在家待着，诶，对了，今晚想吃什么，我下班儿带回来。”

　　“随便吧，什么都行。”而后又轻轻的加了句：“只要不是肉。”

　　“行，那我走了。”也不知她听没听见，将脑袋凑过去，在李罗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唇印。随着“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李罗不用看也知道，是郭明华的脚在接触木地板时的声音。

　　“哎，什么时候是个头。”

　　和郭明华谈恋爱那会儿，她并不胖，165cm的个子，130斤，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说胖。最主要的是，当时的郭明华脸上看起来很均匀，线条轮廓以及肉的分布都很匀称。

　　但是婚后在怀孕以及月子那段时间，她开始疯狂的长肉，最多的时候，一个月长了十多斤。李罗知道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更不敢将这件事对同事朋友说起。

　　在一次旅行中，李罗将儿子弄丢了，郭明华被气的昏了过去，后来因为儿子这件事，郭明华患上了抑郁症。在经过长期的心理治疗后，总算恢复过来。

　　自那以后，郭明华从未提起过有关儿子的任何事情，也将家里与儿子相关的所有东西都藏了起来。玩具啊，照片啊，衣服啊统统被他塞进了麻袋，扔在了另一间放置杂物的房间。像是从未生过孩子。

　　郭明华不提，李罗自然不敢主动去触霉头。对此事，他心中有愧，本想着再要一个孩子，但眼见着郭明华的体重一天天在增长，他是在提不起欲望，甚至不知从何时起，他心里开始反感，开始逃避她。

　　他掏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小美，你在哪儿呢？”

　　“在家呢？怎么了？”

　　“你老公在家吗？”

　　“不在。”

　　“那我来找你。”

　　小美是李罗在停止减肥后，也就是一年前和朋友出去找乐子时认识的。她在一家浴场上班，长相可人，身材高挑。与郭明华相比，一个是尤物，一个是肉物。去浴场，李罗一见到她就说：“你，就你了，你几号啊？”

　　“谢谢老板，16号。”

　　在李罗看来，两人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和欲望。但有一次，小美躺在他怀里对他说，她喜欢他，并且让他离婚。当时他就吓了一跳，随后小美说开玩笑，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有时候在和小美翻云覆雨之后，李罗会有种罪恶感，他觉得对不起他的妻子。细细想来，自己的妻子除了越来越胖，似乎找不出什么毛病。会做家务，有涵养，懂得谦让，积极向上有亲和力。在外人眼里，她除了胖，其他的都很好，所以，很多人就忽略了她的身材问题而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当然，她比较喜欢对他撒娇。在以前，他很享受她的撒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厌恶起来，总感觉，撒娇这个可爱的动作让肥胖的她做出来，违和感太强，简直让人抓狂。

　　每次郭明华拉着他一起逛街，他都有意无意的和她保持距离。她去挑选衣服，他就站在店外面抽烟，而他又不敢一走了之，否则回家保不准会迎来一顿“批评教育”。

　　他在抽烟的期间，最担心的就是郭明华在里面对着自己大叫“老公，过来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但似乎这已经成了国际惯例，每次都会叫自己过去给她挑选的衣服做评价。从店外面到试衣间的距离，只有十来米的样子，在店员以及其他顾客诧异的眼神或掩嘴偷笑声中，李罗强忍羞愧，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什么人，什么人，操！

　　也不知是在骂自己的老婆，还是在骂别人看不起自己的老婆。

　　有次和一关系好的朋友喝酒，朋友问他：“你这样还不如离了算了。”

　　“怎么可能，真要是离了，她该怎么活下去。”他很惊讶朋友说的这句话，立马反驳。

　　“那你就自己受罪呗。”

　　李罗愁眉苦脸的灌下一杯酒。朋友说：“难倒她这样，也不去减肥吗？”

　　“嗨，别提了，没效果，买了什么减肥药，吃了就拉肚子，一个礼拜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一样，脸色黄的跟橘子皮似的。”

　　“跑步啊，健身啊，这些为什么不试试。”

　　“试过了，坚持了半个多月就没能坚持下来。”

　　“这就是你的工作没做到位啊。”

　　“我还能怎样？”

　　朋友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朋友在他耳边轻语着。李罗挪开脑袋：“这样，好吗？”顿了顿，继续说：“万一，不行怎么办？”

　　“你不试试怎么不行，总好过你一直这样痛苦的忍受着过完下半辈子吧。”

　　虽然，朋友的建议是为自己考虑，但李罗仍然不敢轻易去做。最近越来越烦，找小美的次数也随之增多。

　　一个月后，他再次找到小美。但出乎意料，这次小美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怀孕了。”

　　“啥？怀孕？你不是一直在吃药吗？怎么会怀孕呢？是谁的？”李罗连珠炮似的问出一箩筐问题。

　　小美坐在靠椅上，敲着二郎腿，点了支烟，白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有说是你的吗？”

　　“呼”李罗双肩一垮，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段时间，除了你没人碰过我。”小美这句话，又让李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到李罗急的发红的脸，小美咯咯笑了：“逗你呢，别傻了。”

　　“这玩笑可开不得。”

　　“有什么开不得的？就算怀了你的种，打掉不就行了，你又不差那几千块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他瞟了眼小美，后面的话冲到咽喉处，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是怕我讹你吗？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人，何况，我要讹你的话，早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之后李罗再没去找过小美，他害怕万一这件事被他妻子知道，那他可真的算是无地自容了，不光是家乡的邻居会笑话自己，自己的老丈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有次听朋友说小美不在浴场干了，说是怀孕了，而且还傍了个大款，都快要结婚了。李罗心里一阵哆嗦：难倒她说的是真的？之后的日子他总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生怕小美找到自己，好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李罗心想：也许怀的真不是我的呢！

　　郭明华坐在镜子前，认真的梳理自己的妆容，准备上班去。在她快要收拾好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李罗吐了一口烟，说：“老婆，我想，我们……还是……”

　　“老公，我上班去了，晚上要吃什么？”郭明华微笑着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细小的眼缝里似乎透着光，他心中突然一阵绞痛，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像一口痰卡在那里，却又不敢当着人面吐出来，只能吞下去。

　　“红烧排骨吧，你最喜欢吃的。”他对她笑了笑。

　　“行，晚上等我回家哦。”

　　屋子里又发出“咚咚咚”的地板声，像一团肉球从高处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郭明华在转身的时候便收起了笑容，她面无表情，从细小的眼缝里能看到有泪光在闪动，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有勇气去接受那种结局。她见了同事也不像往常那样微笑着打招呼了，有同事问她怎么了，她则头也不抬的说：“饿了。”

　　同事说：“喏，我这多买了份早饭，你要吃吗？”

　　“不用了，谢谢，去工作吧。”

　　同事三步两回头朝她看，但也没再追问下去。她想起了结婚前李罗捧着一朵玫瑰花站在自己的面前，单膝跪地：“亲爱的，嫁给我吧。”

　　当时她扭捏着说：“切，一朵玫瑰花就让我答应你啊？”

　　然后李罗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捧玫瑰花，笑着说：“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

　　“哼，再说吧，不过，花我收下了，正好家里有空花瓶。”她接过花，将鼻子埋在花里，略带羞涩而俏皮的说。

　　下班回到家，郭明华没有向往常一样主动和李罗亲昵一番，而是放下包，提着装着菜的袋子，拖着肥胖的身子钻进厨房。李罗抬眼看了看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郁闷：今天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了？以为郭明华是上班太累，也没太在意，继续低头敲击着键盘。

　　厨房里传来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由刚开始水冲击铁盆的略微尖锐的声音，到水和水碰撞的声音，咕咚咕咚的，在盆里激起朵朵水花。

　　“哎呀。”

　　郭明华叫了一声，李罗忙问怎么了。

　　“没事，水放满了，流地上了。”

　　“你看你，真费事。”

　　李罗没有起身近厨房，声音从卧室传出来。郭明华惨淡的笑了笑：可能我就算不小心伤了手，他也不会来关心吧。

　　饭桌上，李罗已经将一块排骨在嘴里嚼了两三分钟，他嚼的很慢，时而看一眼郭明华，发现她也吃的很慢；轻轻夹起几粒米饭，慢慢送入轻启的嘴唇，眼睛一直盯着碗里的红烧排骨，冒着热气的红烧排骨。

　　“你怎么了？”李罗见她反常便疑惑的问，放在她以前，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啊？没怎么，有点累了。”她放下筷子：“你吃吧，吃完我来收拾，我去躺一会儿。”

　　李罗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又问了句：“你……真没事儿？”

　　郭明华没有回答，进了卧室，也不转身，木门被她用脚勾住，轻轻一用力，随后发出“咔”的一声，门锁扣了进去，门刚好被关上，她像是算准了关门的距离和脚上的力度。

　　李罗慢慢转过头，眼里疑惑不散，出神的看着饭桌上的饭菜。想了一会儿，他耸耸肩，开始正儿八经的吃起饭来。

　　第二天，还在熟睡的李罗隐约觉得身边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语。

　　“老公，我走了。”

　　“感谢你这么多年毫无怨言的陪伴，我深刻的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我也知道你因为我而受尽了周围人的嘲讽，以后再也不会了。”

　　“现在我这个样子，和你继续在一起，只能让你受到的伤害更大。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我不忍你受一丁点的伤害和痛苦，在早几年我就想到要离开你，但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知道你始终在纠结，现在你不用纠结了，我爱着你，但我不得不放弃你，你放心，我会没事的，我会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我的存在不是别人的眼光可以决定去留的。”

　　“再见，亲爱的，去重新找个人，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吧，祝你幸福。”

　　李罗嚯的一下睁开眼，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后，长长的呼出口气。晨光照射在书架上，光线躺在书架上第四层的位置，他可以断定现在的时间郭明华早已去上班，但他心里却始终跳的厉害。他胡乱穿上衣服，兴许是心里的慌张感，下意识的在屋子里叫着郭明华的名字。

　　终于在桌上看到了一张纸条，纸条被透明玻璃杯压着，玻璃杯里面盛着大半杯牛奶，在玻璃杯的旁边是一个小碟子，小碟子里放着几块面包，面包旁边放着两个已经剥掉皮的荷包蛋，光溜溜的。

　　李罗有些失神的拿开玻璃杯，他早已在靠近桌子的时候看清了纸张最上面那五个大大的黑色字体：离婚协议书。

　　他已没有心情再去看协议书的内容，眼睛直接挪到最下角，那里已经签上了郭明华的亲笔签字，在她的签字上，印着一个红红的拇指印，清晰的纹路，像树的年轮。

　　他在协议书的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是郭明华写给他的，内容竟然和他刚刚梦里的声音内容出入不大。他无力的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后脑勺向后靠去。天花板一层不染，这要归结于郭明华的功劳，几乎每个礼拜都会给家里来一次大扫除。

　　记得有一次清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郭明华踩在凳子上，那凳子的一条腿像是人脱臼的腿站立不稳，随着郭明华在上面扭动着身子而摇晃的厉害。

　　李罗看见后，忙说：“这凳子你还能用啊？可当心点。”说完就跑去替郭明华扶住那条已经“脱臼”的凳子腿。最后，“受伤”的凳子终究承受不住郭明华沉重，垮了。伴随着两人异口同声的尖叫声，郭明华那沉重的身体完全将李罗那娇弱的身板压在了身下。

　　郭明华连忙艰难的爬起来，在李罗的身上仔细的检查着，嘴里问：“老公，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李罗咬牙切齿的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罗更用力的咬着牙：“操，170斤的东西，那么高掉下来，你来试试有没有事，没给压成肉饼算我福气。”

　　李罗的确受伤了，腿被凳子压住，而凳子则又被郭明华压住，可想而知那种疼痛。

　　郭明华看着李罗肿起来的小腿，像个小女生一样，哇哇的就哭了起来。李罗觉得烦，叫她别哭了，她看了看他，停了一秒钟，然后又嚎啕大哭。李罗见她哭的伤心，毫无停止的迹象，于是开始哄她，一边哄她一边心里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受伤的可是自己啊。

　　李罗就这样仰着头坐在凳子上，房间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像是不紧不慢朝他蹦跳过来的小人儿，一步滴，一步哒，有条不紊…

　　李罗并没有去寻找郭明华，之前朋友给自己出的主意便是，假装和她离婚，逼她去运动，去健身，因为朋友说，减肥最有效最健康的方法就是运动，而且坚持下来，百分百会有效果。

　　那晚他是想要跟她讲这个事，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六年的夫妻感情，四年的恋爱经历，他们从相遇到如今，已然十年之久，这些岁月不是那么能够轻易被放弃的。

　　照常经营的网店，这几天生意并不是很好，李罗总不在状态，总感觉心里很烦躁。有时候订单多点就开始忙，一直忙到傍晚，忙完后感觉肚子咕咕响，就冲着外面喊：“老婆，饭好了没，饿死我了。”

　　回应他的是始终走动的声音。

　　“哦，她走了。”他无力的靠在床上，像个丢了东西的孩子一样，但具体又记不清丢失的是什么东西，失落而迷茫的说。

　　他起身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没有开灯，外面路灯已经亮了，微弱的灯光照进来，点亮了屋子里的黑暗，灰蒙蒙的轮廓，再也没有家的味道，没有曾经的欢笑声以及抱怨声。

　　第二天，因前一天晚上熬夜处理订单，李罗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来，即使如此，双眼仍然很干涩，像没睡醒一样。

　　“我真的走了，原以为你会来找我，会给我打电话，可能我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十年了，十年的缘分，就这样吧。”郭明华给他发了条讯息，她仍然在这个城市里，她躲在某一个角落中，仍然希望这自己的老公能在自己消失的期间去寻找自己，但他没有。

　　单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箱子的四个轮子开始滚动着，朝着车站出发。

　　李罗看着手机上郭明华发来的讯息，随后将手机放在一旁。他觉得口干舌燥，到客厅里倒了杯水，汩汩汩，一口全喝下去。

　　人一旦陷入某个情绪当中，必定会忘记时间，如同此刻的李罗，他没有时间概念了。像被人勒死的尸体，仰躺在椅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去，那张协议书则被压在了一根凳子腿下，像是一张废纸，不知躺在那里多久了。

　　下一刻，他像满血复活的神魔，雷厉风行的走出家门。

　　原来他离不开她。

　　正午的时间，很多午休的人会趁着这个空档跑出来买点零食或者逛逛街，他在人群中寻找，他只需要一眼便可以寻找到她。

　　他到长途车站去打听，双手一边比划嘴里一边描述。后来，售票员告诉他：“上午的时候确实有个胖女人来买票来着。”

　　李罗激动的说：“她是什么时候来买的票。”

　　“大概一个小时前吧。”顿了顿，她说：“对了，她现在可能还在候车室，买的好像是去济南的票，要下午一点多呢。”

　　“谢谢，谢谢！”

　　“对了，她……是你亲人吗？”售票员好奇的问了下。

　　“是，她是我老婆。”他抬起头，笑着对她讲，讲完就转身，不去理会售票员诧异的脸色。

　　他进了候车室，没出声，像一匹沉默的狼，焦急而期待着寻找自己的猎物，那一定是自己心爱的猎物。但找遍了整个候车室，没有找到郭明华。

　　他开始大喊：“郭明华！”一声一声，音量随着喉咙的力量的提升而提升，声声高昂，如同孤狼的哀嚎，充斥在候车室里。人们的目光投向他，几个警察朝他走过来，询问情况，然后让他去车站广播。

　　不过没走多远，那几个警察被一股大力道推开。

　　“你们要干嘛，你们放开他，我老公那么好绝不会犯事的。”郭明华的声音出现，声音中带着愤怒和一种急切的关心。她刚才去厕所了，在里面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出来后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几个警察“带”走。

　　李罗看见这个熟悉的肥胖身影，忍着泪一把将郭明华抱住：“谁让你走的，谁让你走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眼泪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一块，湿哒哒的，微微凉凉的。

　　“别离开我。”

　　郭明华没有说话，此刻彼此的眼泪便是最好的承诺和回答，无语凝噎。

　　文丨酒醒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