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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婚事
 
 
修改时间:[2017/12/18 15:07]    阅读次数:[430]    发表者:[起缘]
 

  记得有人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有人说,这是至理名言;有人说,这是婚姻的木马病毒。无论怎么样,说起婚姻,许多人总是会联想到“爱情”这个词。只是,婚姻与爱情往往不对等的。爱情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包含着太多的希望和责任。当初,父亲与母亲婚事,因为爱情,还是包含着别的,不得而知。父亲的婚事一直让我思考,也让我懂得,父亲与母亲的结合,与“爱情”肯定是有距离的。母亲不识字,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情”两个字,而父亲肯定不是因为爱情与母亲结婚的,只是父亲与母亲用一生的努力,告诉世人,什么叫不离,什么叫不弃。

  父亲与母亲同在一个村子,按理说,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事实上,他们不但走到了一起,而且携手走过所有岁月,直到终老。

  父亲有文化,年轻时候就走出大山谋生路去了。十七、八岁就参加了革命工作,成为一名拿国家薪水的干部。那真是在国民党败退台湾,共产党掌权执政的过渡时期。父亲与所有国民一样,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人生的光芒。那些被共产党赶下台,失去权力,失去家产的地主富豪,不可能甘心。父亲兄弟姐妹七个,因为家里穷,两个妹妹被送出去做童养媳,兄弟几个,只有父亲有些文化,走出了大山。大概是因为父亲的命运,没有在县政府一直做下去,父亲最后还是回到了山里,一直生活到回归大山的那一天。这在当时,这样的事,也是不少见的。农民是朴素的,县政府做事,为了生活,回农村也是生活。只是时势的变迁,让许多人看重了利益和面子,让许多人看到了一个政府干部与一个农民的区别。共和国成立初期,许多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告老返乡,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大有人在。在现代人看来,难以理解。也许,这就是人生观与价值观的不同。

  回到村子里,父亲已到了而立之年,婚事肯定是摆上了日程。母亲的第一位丈夫因病去世,带着七岁和五岁的两个儿子过日子,甚是辛苦。大概是村子里的人成全了这桩因缘。父亲就这样,未做新郎先做爹,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父亲与母亲结婚后,又养育了我和两个妹妹。

  岁月是最具说服力的。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在那个艰苦而贫穷的土地上,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养育了五个孩子。父亲总是说,我是村子里的力霸,村子里的重体力活少不了我。在那个大集体里,靠的是体力,为了能多争“工分”,体力活也是抢着干的,有些姑娘,甚至不顾自己是经期,重体力活干得太多而落下病根,那是普遍性的。

  俗话说,“后妈”难做,“晚叔”也是艰难。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叫父亲为“叔叔”。我这个亲生儿也是叫了一辈子的“叔叔”,听说是我与父亲生肖“相冲”,只能叫“叔叔”。也是奇怪,我叫了几十年的“叔叔”,我与父亲也真是相安无事。

  做了“晚叔”的父亲,与母亲一起,把五个孩子养大。让父亲深感欣慰的,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虎头虎脑,健康活泼。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对两个哥哥,从没有另眼相看,反到是看重一些。

  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从来没有想过,两个哥哥与我们不是同一个父亲的,一直到现在,虽知道父亲与母亲的婚姻,但也是和睦。两个哥哥,口里叫着“叔叔”,内心里对这个“叔叔”的敬重,溢于言表。那时候的农村,虽能吃饱肚子,经济收入几乎是没有的。父亲爱喝酒,十一、二岁的大哥,步行十多公里,用自家产的玉米去换一斤酒,以解决父亲的饮酒之痛。几十年过去了,村子里还会有一些老人说起这事,夸大哥是如何地孝敬这位“晚叔”。

  农村的娃,从小与泥土打交道,不上学直接参加生产劳动的比比皆是。而父亲一直让大哥、二哥好好读书,在村子里都算得是文化人。后来的时势,让所有人明白了,多读书,对于走出大山是多么的重要。

  我隐约记得,“文革运动”的那些事。手拿“红包书”,高呼着口号的小将们,摩拳擦掌,最喜欢的就是抽出“反革命分子”,而后就是抄家。村子里的宗祠堂里,摆满了各式各样,从那些“反革命分子”家里抄来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在那个穷山沟里,家里有几件旧式家具,算是不错了。“文革运动”开始时,父亲看到墙上那些乱糟糟的大字报,意识到自己会成为“运动”的对象,就以分家的形式,让两个哥哥分开住,母亲留下来照顾两个哥哥的生活,父亲带着我们三个子女回到自己的住房。事实上,两家住房相距不到五十米,村子里就叫“上台门”,“下台门”,但毕竟是两个家庭,那些小将们真是父亲想的那样,抄家只弄走了属于父亲的几件旧家具,哥哥家的平安无事。父亲想着,不要因为自己连累了不是亲生的两个儿子。在父亲与母亲被关押的那些日子里,小的妹妹还需要抱在怀里,两个哥哥带着我们三个小的,唱起了锅碗瓢盆的家庭曲,度过了这个家最艰难的日子。

  “运动”过后,我们一家人又住在了一起。两个哥哥也已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父亲很要面子,不愿意让别人说,因为不是亲生,就不管了。大哥,二哥的婚事,都是父亲一手张罗的。父亲很注重家风。对两个哥哥要求甚是严格,两个嫂子都是父亲点头定下来的。按照*俗办喜事成家,也算是对两个哥哥已经过世的父亲一个最好的交待。

  父亲的一生,就是这样,只求付出,未曾想着得到什么。

  大哥、二哥成家后,父亲提出分开过。让大哥、二哥过自己的小日子。分家的那天,我清楚记得。写“分书”的时候,村干部,三个舅舅都在场。房子家产虽是不多,父亲很干脆,原来是谁家的,归谁家所有,不用讨论。意思是说,两个哥哥的父亲留下来,归两个哥哥所有。自己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回到自己的住所。在大哥、二哥是否赡养父亲时,意见就说不到一起了。村干部、三个舅舅坚持要两个哥哥与自己亲生的一样,要承担赡养“晚叔”的责任。两个哥哥也提出理应来承担赡养这个“晚叔”的责任。而父亲坚持说,我自己有儿子。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最后还是按父亲的意思,没有把两个哥哥承担父亲年老时的赡养问题写进“分书”里。只是,多少年来,两个哥哥,从来没有忘记父亲的养育之恩。父亲亲眼见着村子里,有些亲生儿子打骂父亲的,他笑了,笑那些不孝子孙,笑自己的好日子。

  父亲与母亲,就是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

  父亲的婚姻,让失去丈夫的母亲,重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让母亲在失夫的痛苦中走了出来。父亲的婚姻,让母亲看到了人生的希望,让两个年幼的孩子又有一个完整的家。只是让我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到父亲婚姻里的爱情,看到的更多的是责任。父亲的一生,总是把责任两个字的扛在肩膀上,一直没有放下。到了年事已高之时,也总是对我们几个子女教导着,人生应该如何去担当责任。

  也许,当父亲年老之时,坐在大门外晒着太阳,一定回忆着从县府大院回归故里后的得失,一定回忆着当年娶母亲为妻的情景,也会回忆起养育子女的辛苦。晚年的父亲,除了说“好”,没有太多的表达。一个个子女长大成人,离开大山,尽管最后留下的,只有父亲与母亲,当我们一个个开着自家的小汽车,大包小包来看望老人的时候,不难想象,此时的父亲与母亲是多么的幸福。

  也许,父亲的婚姻与其说是“娶”,不如说“嫁”更为恰当。两个哥哥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事业,内心对这个“晚叔”的感激之情,藏不住那么多,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在外,让父亲的晚年,感到由衷的踏实。

  世事总是向着美好,在父亲八十寿宴上,当两个哥哥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恭敬地向这位老人敬酒的时候,父亲说着:“好、好、好”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是控制不住,那热泪盈眶的场面,让所有人感动,让所有人敬重这样一位老人。在父亲看来,这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那就是圆满。

  父亲终老的那一天,两个哥哥含着的泪水,按照当地*俗,从心底里演绎着一个亲生儿子应该做的所有事情。也许,这是对故去的人最好的安慰。

  父亲的婚事是多么的平凡,平凡中所见的都是满满的真切的感情。对母亲的夫妻之情,对子女的养育之情,对世人的宽容之情。也许,父亲与母亲牵手一辈子平凡得只有坚守,平凡得只有责任。自我们懂事起,父亲与母亲总是会吵闹,在吵闹中度地了一生。但从来没有恶言恶语的时候,也从来没听到过“离婚”两个字,相濡以沫于一生。父亲与母亲没有太多的誓言,只是他们的婚姻总是那样的稳固,用自己的一生实践了对婚姻的忠贞,也是对“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的最好诠释。相比于现在,任凭是官至相国,还是亿万家财,或是海誓山盟,视婚姻为儿戏的那些人,都会让当世人逊色许多。

  每一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自己不同的追求,都会有自己不同的人生观。在历史的长河中,大多是默默地过着平实的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有这些用自己的一生维系着社会的坚固,维系着家的安好,才会有那些人去成就辉煌的事业。父亲的一生,就像浩瀚的夜空中闪耀着的星星,让每一个人仰望,让每一个夜晚变得更加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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