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沉沉雾蒙蒙的,不知道是雾还是霾。天冷,有风。 现已经是深冬,虽然外面寒气逼人,但是医院的暖气开的很足。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伸胳膊,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腰。看着病人呼吸匀称,仪器上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悬了一夜的心才慢慢放回到胸腔。床旁值夜班的李护士,一直在记录着病人的各项指标。现在是凌晨5点,病人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我和李护士相互做了一胜利的手势,是啊,我们今晚又打胜了一仗。因为病人情况比较严重,我作为主刀医生,没有回家休息,在监护室陪护了病人一夜,便于有情况随时进行处理。 据说这位病人是来我市开会的医学界的专家,在去会场的路上遭遇了车祸。由于病人没有系安全带,头部受伤严重,我和我的同事历经8个小时的手术才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我打开电脑,开始给病人写病历,在查看病人个人信息时,我吃了一惊,这位病人叫张子锐,是骨科比较知名的一位专家,想当初我考研时,就想考他的研究生,最终因为面试没有过关,与这位医学界的名师失之交臂。至今都是我的遗憾。 第二天早上,我与同事做好交接班,匆匆到医院食堂吃了早点,洗把脸,又到门诊进行坐诊。一夜没有合眼,居然没有丝毫的困意,也许是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已经把我打造成金刚之身。 走到诊室,由于天尚早,又冷,病人寥寥无几。 “叮铃铃,叮铃铃…”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接通电话。 “小西,我是张国栋,我导师昨天出了车祸,据说住进了你们医院,你帮忙查查。”张国栋是我医学院的大学同学。 “哦,是不是叫赵子锐的,年龄69岁?” “是,没有错,就是他老人家。情况怎样?” “手术很顺利,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你不用太担心。”我把大致的情况给张国栋说了一下。 “你一定多关照一下。我现在在外地出差,这几天也过不去。”张国栋恳求道。 “你放心。老人家就交给我了。”我承诺到。我与张国栋是医学院大学的同学,但是大学毕业以后就再没有联系过。 值完一天的门诊,我又到监护室去巡视了一下老人的情况。老人家还在昏迷状态。我给刚刚赶来的老人的家属交代了病情,并把老人的家属安排在医院附近的宾馆。 回到家已经晚上8点多了,老妈看我回来,赶紧到厨房热饭。老婆在书房辅导女儿做作业。对于我的早出晚归,家人已经*惯了。吃完饭我跟看电视的父亲聊天,说起昨天接诊的病人是我曾经报考研究生的导师,曾经还跟这位导师联系过几次。 “是不是叫张子锐的。”父亲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很惊讶。 “你考研那会,你不经常念叨这位导师吗?” “可是,那已经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情了。” “你念叨的多了,我就记住了。”父亲眼看电视,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导师……唉!”父亲欲言又止。 “老爸,他可是医学界最出名骨科专家,能做很多疑难手术。门下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在国外的学生也不少。很有名气,他可是德艺双馨的好导师。只是当时我的面试没有过关,没有当上他的学生,现在想想我都觉的可惜。” 我说话时,父亲的脸不自然起来。 “唉!”父亲又叹了口气。 这位病人恢复的还不错,在监护室住了6天就转到我们科室的普通病房。老人神智清晰,只是说话不清楚,有时需要家属翻译。因为这位病人是医学界的名医,我从心里上比较敬佩他,同时他又是我同学的导师,我又觉得更近一层。不管是不是该我查房,我每天都会到老人的病房探视一下,问询一下老人各方面的情况。老人身在外地,生活上总有不方便之处。偶尔我也让母亲熬好鸡汤、排骨带到病房给老人补养一下身体。记得那天我休息,查完房,又到老人病房去探视,说起前几年我曾经报考过老人的研究生,因为面试没有过关,没有成为老人门下的弟子,至今都是我的遗憾。当我说完这些时,老人突然血压升高,心率加快。我赶紧打住,让老人平复一下心情,并让护士给老人打了一支安神的针,老人才安静地睡去。自此以后,我一到老人的病房,老人就血压升高,心跳加速,我不明所以。为了老人的健康,我不再到老人的病房去查房、探视,都是安排同事过去查房。 老人要出院回外地的家,多日不见老人,老人的气色不错,只是说话还是不清晰。老人看到送行的我,脸上竟有赧然的神色。在老人上车前,老人拉住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写下了三个字“对不起”。我望着远去的车,再看看手心里无影的字,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回到家,跟家里人聊起这件令我不得其解的事情。父亲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只是这神色一闪而过,不易察觉。 几天后,我休息在家,天依然阴沉沉的。家里只有父母和我三人。我在书房里喝茶看书,父亲敲门进来。我看到父亲进来,询问父亲有什么事。父亲欲言又止。最后父亲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小西,我对不起你。”我惊异地立马站起来。自从我上完高中以后,就从没有单独地给父亲再谈过心,聊过什么知心的话。 “有什么事吗?老爸。” “你第一年考研时,成绩不是很好,没有考上赵子锐的研究生。但是你可以调剂到其他的院校去上,是吧?” “嗯。” “你心有不甘,不想去其他的院校,还想再考一年,还是想上他的研究生,是吧?” 我点点头。 “其实,第一年考研成绩出来,赵子锐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第一年没有考好,他很替你惋惜。如果你想第二年继续考他的研究生,只要能过分数线,拿20万元,他一定要你做他的学生。我考虑到咱家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就答应了他。虽然我没有把这件事情跟你说,但是我支持你再考一年。第二年,你考的成绩不错,分数线也超过了不少。但是那一年,你奶奶爷爷相继患病,给你奶奶爷爷看病花完了咱家全部的积蓄,我还给亲戚借了一部分钱。你去面试前,赵子锐又给我打电话,给我账号,让我把钱转过去,我跟赵子锐说明家里的情况,告诉他我们实在拿不出这20万,我恳求他,希望他能招你到他的门下,他听完没有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你面试没回来,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孩子,是我对不住你,如果当初你奶奶爷爷不生病,那20万我真的给你准备好了。如果那样,你就没有什么遗憾,跟着自己喜欢的导师学自己喜欢的专业。而不是选择其他的导师和专业。这么多年,我总觉得愧对你。”老父亲说出这么多年的事情,惊得我张大了嘴巴。 “老爸,没事的,过去的就过去了,在说,我现在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干的也不错嘛。”我劝慰道。 “唉!”随着一声长叹,父亲站起身,步履沉重的走出书房。 我点了根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我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曾记得父母为了奶奶爷爷的病和看病的钱,消瘦的没有人样。曾记得在我和张国栋面试回来的路上,张国栋自信满满地说考上这位导师的研究生一定没有问题。我当时还嘲笑他骄傲使人落后。因为我各方面都比张国栋优秀。后来张国栋真的考上张子锐导师的硕士生,我也一直纳闷。当时还总在反思自己面试的失误,向张国栋请教面试的真经。张国栋当时笑笑,什么也没有说。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和张国栋面试的差距是20万元的差距。20万元,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成为多年压在父亲心中难以诉说的痛苦。我弹了弹吸了半截的烟灰,禁不住苦笑起来。 这时,张国栋发信息过来。 “谢谢你对我导师的照顾,老师很感激你。”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回复到。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风大了起来,风卷起雪花漫天地飞舞。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楼下放了学的孩子们,看到雪花欢呼着。我也喜欢下雪,更喜欢大雪过后,白茫茫一片洁白干净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