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无敌（小说）

　　皋利民

　　（根据云南省弥渡县残疾人毕怀忠创业经历写成）

　　一

　　一列从昆明开往济南的列车正缓缓驰出火车站。40岁的毕欢拄着拐杖在车上终于找到了一个空位，刚坐下，又被有票的旅客追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做火车，平常在老家做小马车，一年难得做几次汽车。他只好到过道放下行李，一屁股坐在行李上。他摸摸借来的800元钱，还在。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块塑料布，铺开躺下。

　　他想不明白，自己养的鸡为什么得病，他查找了许多资料。按理说，他养的鸡是2000年开春从村里李二嫂家赊来的一公一母，几年下来，发展了150多只，是在山上放养的，不应该有病毒，他的一个在乡兽医站工作的老乡对他说：“我也没有办法”。虽然他是残疾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毕欢一岁时发高烧，在村医疗室打了一针，从此左腿就废了。他又到临县比较有名的养鸡王大山家问养鸡经验。王大山：“别下折腾了，一个残废人，你是养不好鸡的，回去吧，我给你500元钱，回去买点吃的”。“你太看不起人了，我是残疾人，不是残废人”。毕欢心里大声骂了一句，头也不会，拄着拐杖走出了大山家。

　　毕欢白天在自己养鸡的山上挖坑，他要种果树，他要让荒山结出金子来。晚上查找养鸡失败的原因。媳妇说：“毕欢，我们好好种地吧，别再养鸡了，也别种树了，还不知道，这地方能不能种果树。”毕欢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不相信，别人能做的，我毕欢做不到。”夫妻俩为这事，经常吵嘴。一个月下来，媳妇不干了，回了娘家。毕欢仍然白天挖坑，晚上看书。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山东济南叫高天的一位养鸡专业户的事迹，连夜写信求救。不到两个星期，他收到了回信。让他到济南找他，他一定把所有技术交给他。他打定主意，等把这批核桃树栽下去，一定要到济南拜师学艺。

　　就在要启程的头几天，大舅子来了说：“如果你还不改变活法，一条路走到黑，我妹妹说了，你们离婚吧！”毕欢说：“这不能怪你妹妹，是我不好，我一定要养鸡种树，我也不能太自私，我不拖累她，让她找个好人家吧。”第二天，毕欢和媳妇离了婚，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列车还在奔驰，他闭上了眼睛。

　　二

　　下来火车，毕欢换了公交车，下来公交，上了微型车，终于到了一个叫高家营的小山村。高天的养鸡场坐落在一个山坡上。有大大小小十个鸡宿，每个长30米，宽4。5米。好客的高天认真接待了毕欢。晚上还杀了只鸡，摆上了酒，你来我往，一瓶山东的景芝酒就下肚。高天又拿出一瓶，喝了半瓶，两个人都醉了。高天醉醺醺的说：“就凭今晚这台酒，毕欢，你这兄弟我认了。”

　　毕欢和高天出双入队，一起早起给鸡喂粮，一起给鸡消毒。有的时候，高天有事，他让毕欢领着十几个工人干活。毕欢在养鸡场学到了很多东西。学会了如何制作生态鸡饲料，如何与客商谈价格，还学会了骑三轮摩托。大半年的时间，高天不但没有要学费，供吃不算，每月还要给毕欢1500元的工作。让他好好在这里干，反正回去也是孤单一人。毕欢呢，心里想，技术学成后，还是要回家创业，把老高的养鸡技术发扬光大。

　　眼看就要中秋了，毕欢怀揣高天硬要塞给的8000元创业资金，告别了高天，踏上了回家的路。

　　三

　　在去火车站的公共车上，他发誓，回到家乡，一定要把鸡养鸡产业干好。当他睡醒的时候，他的行李没有了，他问驾驶员，驾驶员告诉他：“刚才到站时，一几个人上来包车，他没答应。他们会不会把你的行李拿走掉”。毕欢一惊，一摸自己的口袋，遭了！怀里的8000元也不见了。裤子口袋里只剩下来时使剩的不足100元钱，连买车票的钱也不够了。

　　毕欢一脸沮丧。他在火车站旁买了一个馒头。怎么办？难道我就这样被击倒吗？难道我要放弃学到的东西吗？我怎么向高天大哥交代？死也要回到老家，即使我做不了，我也要把技术带回去。他决定，拄着拐杖，步行回家。

　　他做了计划，济南到昆明，两千多公里，一天走50公里，一个月可以到昆明。他强迫自己，每天只能吃一个馒头，饿了，多喝水。

　　他顺着高速路走，也堵了几次车，始终没有驾驶员搭理他。他打消了搭车的念头。白天太阳辣的时候，累了，在树荫下休息，晚上赶路。他有时自己也蒙了，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心中只一个信念，回家。

　　大概走了半个月，他走到了黄河边，一看是黄河的壶口。波涛汹涌的黄河水，震耳欲聋。一打听，才知道，路线走反了，他要回南边，竟然来的北边。“管它的，既然来了，就如同来旅游”。毕欢心里说着。干脆就在黄河边好好逛逛。

　　四

　　不能再这样盲目的走了，他掏出邹巴巴的5元钱买了一张地图，他只能往武汉方向走。知道他情况的人，告诉他，可以去找民政部门，寻求帮助，他去了，人家以为他是骗子，没有得到帮助，反而赶他走。“走就走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会回到家的”。

　　他顺着g309公路走。每到一个加油站，他就进去喝饱水，把塑料瓶灌满。一路上，他还唱着《西游记》主题歌，“斗罢星辰又出发”，以此来鼓励自己。上青兰高速，下右芮高速，走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上了北昆高速。他兴奋不已，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到了武汉，在城边，有一家“夕阳红”小吃店，他进去讨水喝。店里没有客人。他和开店的两60多岁的老两口聊了起来。知道他几天没有吃饭，他们马上为毕欢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那一天，毕欢含着泪足足吃了五大饭，一大盘回锅肉。这顿饭是他平生最好吃的一顿。吃完饭后，尽管女主人阻拦，毕欢还是把放在门口的一大盆碗筷洗干净。他就要走了，他向老两口深深的鞠了一躬。男主人告诉他：“孩子，你听我说，你这样下去不行，你的想办法和家里人取得联系。我叫闭春，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有我吃的，绝不会少你半口，不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孩子他妈，你去把我的衣服拿一套，让他穿上，他也该洗个澡”。“谢谢！”毕欢失声的哭起来。

　　就这样，他在“夕阳红”小吃店暂时住下来。一方面养精蓄锐，一方面和家人联系。白天和闭春大哥家帮忙，打烊以后，闭春大哥想办法帮他联系。可是毕欢谁的电话号码也想不起来。毕欢唉声叹气地说：“闭春大哥，我真无用。我还是走吧，不想再连累你们。”闭春：“真是个傻子，好好在这干，我开工资，反正我老两口也干不动了，今后这个小吃店归你。”“这怎么行呢？”“这怎么不行，我们有退休工资，儿子在汶川地震中走了，有个女儿嫁到了牡丹江，离这里很远。两三年回家一趟，我们是因为儿子走了，才离开四川汶川那个伤心地方。”“大哥，你也别太伤心，那是天灾人祸”。

　　毕欢想起了几个电话，他一一的打，他们都说，不知道毕欢这个人。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爬起来抱着试试看想法又打了一个：“你好，我是毕欢，你是高强吗？”“是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毕欢忍不住哭了起来。“喂！喂！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闭春听到声音。抢过了话筒：“喂，是这样……”。

　　第二天，闭春早早的起了床。吃饭的时候，闭春回来了，把从云南白崖县汇过来的500元现金交给毕欢，还为他买了火车票。毕欢跪在地上，千谢万谢。闭春老两口硬把他拖起来。

　　“毕欢，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把你的养鸡场办起来”。

　　“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我和你大婶过冬至节的时候也要回老家了，如果在白崖真的不好发展，可以到四川汶川来找我，我们哥俩好好的合作，再重开‘夕阳红’小吃店”。

　　“会的，我一定会到汶川找你们的。”

　　五

　　毕欢下了从武汉到昆明的火车，才出站口，县残联的钱理事长已经向他打招呼：“小毕，辛苦了，你出去取经要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安排，要不是高局长告诉我们你的情况，我们还蒙在鼓里。”

　　“钱理事长，这不是怕麻烦大家吗？”

　　“小毕，麻烦？残联也是你的家。我们已经向扶贫办为你申请了创业资金10万，残联先给你5000元，回去后，好好干，为我县残疾人带给好头。”

　　“谢谢领导的支持，回去后，我一定把自己的事情搞好”。

　　在回程的路上。毕欢拨通了闭春的电话：“大哥，我到家了，县残联的领导开车来接我的，谢谢你们，有空，我去找你们。”

　　“毕欢，回去要脚踏实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只要心中有信念，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的，等到你成功的呐一天，我和你大嫂去云南看你，顺便到云南旅游。”

　　六

　　毕欢回到了自己的家——半坡村。他房前屋后的核桃树、冬桃树已经长得一人高。蜘蛛把整个屋子遮得密麻不通风。他整整忙了三天三夜，把家收拾妥当，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他找到了村委会，来扶贫的第一书记，让他说一下打算。他告诉第一书记他有三个愿望：“一是发展土鸡养殖，二是发展经果种植，三是成立福利公司。前面的两个愿望主要是成立专业合作社，后面一个主要是把像我一样的残疾人团结起来，让他们负责地方工艺品，农产品的加工销售”。

　　“好！好！好！”第一书记连说：“小毕，好好干，村委会支持你，党和政府支持你。如果这些贫困户都像你一样，我们扶贫干部就轻松多了。小毕，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毕欢这人就是闲不住，说干就干。他请来工人，开始建盖养鸡场，一幅热闹的劳动场面。提前从山东高天那里调来了鸡蛋，到附近的山街买回老母鸡，加上机器孵化，2000多只小鸡在鸡场初具规模。

　　这天村长和第一书记来到鸡场。第一书记脸上露出笑容：“小毕，你拄着拐杖走千里没有白走啊！”

　　“正好，两位领导都在，我想请你们帮忙。”

　　村长说：“别卖关子，有什么话请说”。

　　“我想发动村民，养鸡——土鸡。鸡苗由我提供，技术由我负责，养大后由我按市场价回收。”

　　村长笑着说：“你怎么保证？”

　　“领鸡苗的时候，我就按每只10元预付定金。”

　　村长打趣的说：“你就不怕鸡飞蛋打？”

　　“不怕，我们要成立合作社，让更多的村民脱贫致富。”

　　第一书记：“就这么决定。放心吧，群众的工作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你的鸡苗了”

　　说话间，有十几个村民已经来参观了。

　　七

　　一辆奥迪车停在了鸡场外面，外地客商来和毕欢签定供销合同，要求每月提供成鸡一万只。毕欢目前的能力只能达到提供一千只。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每月至少提供两千只5斤以上的鸡。

　　一时间，整个山村都在谈论养鸡这个话题。当时没有加入合作社的人也要求加入。没有办法，乡里乡亲的，入就入呗。用毕欢的话说：“我也希望大家过的更好些”。

　　毕欢的业务大了，现在真的感觉到累。那时一个人在路上走了那么多天也没有这么累。“不行，得招人，可是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谁愿意来”。

　　毕欢到了县城的人力资源中心。按照名单打了在家待业的几个大学生的电话，竟然招到了3个。一个学商贸的张前进，一个学种植的李森林，一个学养殖的王满山。简单的搞了一下面试，名如其人。他把他们带回到养鸡场。有大学生帮忙，这下自己轻松了许多。

　　养鸡场工作在王满山的科学管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养殖基地规模已经120亩。客商每月月底都来拉一次。每月月底，半坡村就像过年一样高兴。

　　毕欢把种植果树的事情交给了李森林，让他在一年时间里，要动员半坡村32户贫困户，特别是还有3家因残致贫的种果树，果树钱一定要免费，帮助他们栽好，要成立经果合作社。目标是种植果树40亩，种植主要以冬桃、甜杏、核桃为主。

　　八

　　当然，毕欢也没有闲着，他和张前进到了残联，他要成立福利商贸公司，让能动手的残疾同胞加入进来。

　　钱理事长：“这是好事，我们也一直再做这方面的努力，如何让残疾人早日脱贫，这是一篇好文章，也是一个难题，好文章得有人去写，难题要需要人去解决。这个人我们终于找到了，就是你。”

　　“钱理事长，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办执照，那么多部门我们摸头不着脑。”

　　“小毕，把心装在肚子里好了，这些事，是你的事，也是我们的事”。

　　2017年5月21日助残日，经过三个月的紧张筹备，毕欢福利公司在白崖县城挂牌成立了。毕欢身着西装，破天荒打了领带。他的旁边多了一个女伴，是福利公司的会计，也是残疾人。那天县长亲自来到现场，为公司剪彩，还来了许多新闻记者。

　　没有几天，省报刊登了一篇长篇通讯《信念无敌——记拄着拐杖走千里的毕欢》。

　　九

　　如今的半坡村，山更绿了。看到一排排崭新的洋房，毕欢笑了。

　　毕欢认认真真的打扮了一下，他要出一趟远门，他想去看看高天大哥，再把养殖的道路拓宽一些。他想去看看闭春大哥一家，他甚至想把闭春老两口接过来和他一起生活，他要赡养他们。不过，这次出远门，他是开车去，他要重走一下自己的“长征”路，不能让自己的脚步停下了，他的生命之路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