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经历了一次病魔的侵袭。 11月21日,八十五岁老父亲突然间不会说话了。弟弟给我打来电话说,父亲突然间病的挺厉害。自接到弟弟电话那一刻起,我的心头便涌起了阵阵愁云,不等弟弟把话说完,我就说:“别说了,还等什么,赶快上医院。”我放下电话,顾不上吃早饭,也没有心情吃,立即叫上妻子,驾车急匆匆从小城往老家赶。 大约急驶了半个小时,赶到老家一看,老父亲精神状态不佳。我对老父亲说:“爸爸,咱赶快到人民医院。”老父亲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已说不出话,泪,接着就涌出了眼眶。见他那样,我不敢流泪,怕他会更悲戚,便坚强起来,安慰他说:“爸爸,没事,到人民医院很快就治好了。”说着,立马把老父亲扶上了车,途中给在医院工作的同学打了电话,直奔市人民医院,这是当地最好的一家医院。 挂了神经内科专家门诊,坐诊的刘医生看起来十分老到,仔细地望闻问切,老父亲已不能配合,不能交流,即便说出了只言片语,也是答非所问,没法再进行深入的沟通。于是,五十多岁的刘医生肯定地说:“堵了,脑子肯定堵了,先做个ct,再拿着片子过来找我吧。”我和妻子、弟弟扶着老父亲到ct室外排号等待,这个季节里需做ct的病人特多,取片子等了近两个小时。取出片子后,迅速拿给刘医生看。刘医生接过ct片一看便指给我说:“你看,这里、这里堵了,需要赶快住院治疗。”其实,根据老父亲的病情,我已预料到要住院,便马上和妻子、弟弟给老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住进了住院楼八楼神经内科二号病房7床,我和弟弟便开始陪床。 负责给父亲临床治疗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姓毛。她详细看了看父亲在门诊楼做的ct,便询问父亲的病情,父亲已回答不出,让他做肢体动作,譬如,伸伸左、右腿,用右(左)手摸摸左(右)耳朵,抬抬左、右腿等等,等等,父亲几乎没有一项做对的。接着毛医生转过脸来问我父亲的发病时间及初期治疗情况,并说,老父亲的病属于脑梗塞、脑萎缩和局部血管堵塞,需要输液配合治疗,要低盐、低脂肪饮食。毛医生交代完了刚走,值班护士又来到了病床前,用她熟练的行业术语交代了一大陀螺注意事项。譬如,谁在这里陪床,联系方式,要时刻陪护好,病人下床要有人扶着,不能穿拖鞋,不能随意下床走动等等,等等,我都默默地记在心里了。 老父亲住的病房里设有三个床位。最西边病床上的病人z,已过耳顺之年,他病得很轻,只是近期有过两次头晕,他心里感到害怕,怕有危险,就来到医院输输液,像是做康复治疗,他白天在医院治疗,到了晚上就和妻子结伴回家了,给陪床的提供了些方便。他出院后第二天,就住进了一位女病人j,也是脑血管病人,走起路来右脚有点拖地,语言表达很清晰,很能说。她子女一直在埋怨她,已经病得这样了,还不想住院。中间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年届古稀的病人q。他刚来医院那天,右脚有点拖地,语言表达不太清,却爱开玩笑。治疗了几天仍不见好转,他嘴里常常嘟哝着:“我来这里越治越严重了,我自己感觉出来了,还不如才来的时候。”我就劝说着他,这里是最好的医院,过几天就好了,而他还是半信半疑。 住在这里的病人治疗方法大致是一样的,都是输液加吃药。输的都是依达拉奉之类的,每天输三药袋,上午两药袋,下午一药袋;吃药是阿司匹林、阿托伐他汀钙片之类的,每天三次,分饭前、饭后吃。每天的输液、吃药很有规律,只是有糖尿病之类的,还要加液、加药。 白天陪床都是在交谈中进行,其实也就是陪床的与病人间的互动,通过交流,彼此间也就熟络了,这种交流对脑血管病人是大有好处的,能改善和消除语言障碍。本来话就少的老父亲在初始的几天里几乎说不出话来,即使说出来,也不能表达原本内心的愿望。有时他会指着输液管,十分焦急、急躁地说:“不滴了、不滴了。”我望着慢慢滴着的输液管对父亲说:“那不还滴着,没事爸爸,我一直在这里看着。” 这时邻床陪床的就说他可能脑子有点糊涂。后来,老父亲还是重复着上述的话,我就觉得不对,父亲说这话肯定是另有原因的,我因为听不懂父亲说的话,心里干着急。我想,是不是因输这种疏通血管的药液很痛,老父亲嫌痛,不让输了或让输的慢点,而自己又表达不清楚这个意思,所以说:“不滴了、不滴了。”我接着便问父亲:“爸爸,是不是感到痛?”父亲对最简单的对话还是能回答上来,他清晰地说出了:“痛。”我又问他是不是护士调的滴的快了?再调的滴的慢点?他立即说出了:“滴慢点、滴慢点。”这回我如释重负,终于听懂了父亲说的话的意思。 老父亲终于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且从此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时候,女病人j知我老家是武术之乡,就逗趣式地对我父亲说:“你打个飞脚我看看?现在还能打起来?”老父亲只是笑了笑,我知女病人j的一番好意,这种病交流着恢复的快,我便替老父亲回答着:“能打起来,打得很好!”引来满堂大笑,即使平时*武的人,到了八十多岁也很少能打起飞脚的,何况不谙武术、当了一辈子会计文书的父亲。为不打女病人j的兴趣,我便简单讲了老家*武的两个故事。 一次,老家一个荆姓的壮汉,用小推车推着秆草到城里集上去卖,被围上来的五六个人打了还不算,并抢走了秆草,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被抢走一小车秆草对家庭生活损失很大,荆老汉感到真窝囊,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走进了村子,别人见他那狼狈样子,便问他怎么了?他就唉声叹气地说:“唉,别说了,刚才在城里卖秆草让五六个人打了。”“你不是会武术吗?怎么还让别人打了?” 别人一提醒,他才明白过来:“可不是?学的拳忘使了。” 接着就急匆匆地往城里赶,到城里一看,那帮人还在,上去来了个“三下五除二”,那帮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地就被打倒在地,爬起来跪着给他赔礼道歉,把卖的秆草钱分文不少地还给了他,往家走的时候不再是垂头丧气了,而是扬眉吐气了。这件事已过去了几十年,一直被老家人当笑话说。说“荆xx学的拳忘使了。” 过去,老家的山林、坡里的庄稼都属于集体的,村子里都安排人看山、望坡,也大都找些会点武术的,这样能看管好山林和坡地,村里人对看山、望坡的人都打怵。一次,邻村有个人到老家的山上砍柴、割草,被正在山下巡逻的乔老汉看到了,就开始撵他,这个砍柴的以为老头撵不上他,拔腿就跑,但凡练武之人腿脚都很轻,很快就撵上了砍柴的人。接着就问他:“你是哪里的?怎么跑俺山上砍柴?”这时,那个砍柴的吓得哆哆嗦嗦地说:“我是荆家的,俺家确实没什么烧了才来的。”“你叫什么名?”砍柴的一听问他名字,心想,邻村沾亲带故的,估计会把他放了,就忙不迭地回答:“我叫荆得好。”乔老汉一听便说:“你叫荆得好,我今天就叫你不得好。”说着,一个“套夹棒”把这个砍柴的套夹的直告饶,最后,把他送到了大队办公室。这件事不知结果怎样,过程耐人寻味。 陪床的日子里,每天看着输液、提醒着父亲吃药、为父亲按摩、刮胡子、买饭、搀扶着父亲上厕所,陪着父亲说说话。随着治疗、陪护、交流,父亲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这时候,我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了,心里放松了许多,自己付出的越多,越感到心里舒畅,也是对自己的心理安慰。 夜晚陪床是在一片鼾声中进行。邻床的病人、陪床人打鼾都很厉害,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鼾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听着他们的鼾声,我就知道他们睡得很香甜,我就感到心里很舒畅。老父亲打鼾很轻,加之患有前列腺炎,尿急、尿频,每夜要起解四五次,鼾声就更轻了,陪床的夜晚,我几乎整夜都不睡,强抑制着不让自己睡,我怕父亲自己起夜碰磕着,只要父亲安全,我就是不睡觉心里也感到安慰。我在夜间陪床,伴着他们的一阵阵鼾声,就像听小夜曲;陪着父亲的一次次小解,就是尽人子的责任;听着医护人员的每小时查房,我感受到的是对病人莫大的关爱。 在陪床的交流中,女病人j唉声叹气地说:“唉!得了这种病,让儿女白天晚上照顾、伺候着,心里真不得劲,他们还都忙。”我说:“这都是子女应该做的,应该尽尽孝心,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不是有句话叫‘你养小,我养老。’吗?这个时候就应该他们照顾。” 女病人j说:“说是那么说,可打心里不愿给儿女添麻烦。”我说:“得病没办法,他们就应该尽心尽力。”女病人j的一番话使我很受感动,老人即使躺在病床上了,还在为儿女着想,我想,病人q和我父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可怜天下父母心! 前天,我父亲和病人q已基本痊愈,同时出院了,女医生说让回家吃着药康复,陪床的七八天里,让我感受到了不一般的人间真情。 乔显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