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子黄时雨 (一) 旭日初升,曙光照耀着大地,万物,还有嫩嫩的嫩嫩的绿色的琥珀似的半透明的叶子们。一丝丝的凉意中混合着一团团的暖意的春风,愉悦地流丽地轻拂着。树枝摇曳,树叶翻舞,发出无声的沙沙沙的低唱。 景水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阅读着聆听着春之美丽和温柔。女儿坐在他的身旁,翻看着 他的书——《追忆逝去的时光。在少女们身旁》。风儿吹拂,像宋朝的软软的风儿轻吹宋词里婉约的依依杨柳,徐徐地缓缓地轻轻地摆动着窗帘,女儿翻动着书页,喃喃地念着她根本不认识的文字。 突然间,一阵狂风吹来,将女儿翻转着吹落到地上,倏忽间,变成了一片茉莉花瓣儿,倏忽间,一头巨大的怪兽沉重地走过来,抬起右脚踏向花瓣儿,景水猛然从床上惊起,一把将花瓣儿从怪兽脚下夺了过来,那只恐怖的大脚擦着手踩了下去,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景水醒了,听到房间有动静,是女儿房间的声音。 “老爸。" "哦——!”心底一声长长的叹息,提到云端的心放下了。 景钰侧着身进了父亲的房间,从枕边拿走了那本《追忆逝去的时光。在少女们身旁》,回头冲着父亲笑了笑,轻巧地小跑着走了,像一尾甘冽的小溪流里逆流而上的快乐的小鱼儿,像高超的书法家的灵动的一转笔。 “哄——”。 一声巨响。 女儿刚到客厅,地面塌陷了。深渊中黑水携着风呼啸着磅礴喷涌而起,女儿从洞的边缘滑落下去,她死死地用双手抓住边缘。一条巨蛇腾跃着,蛇的头上插满了硕大的大红花朵,硕大的小眼睛闪着阴毒的冷光,它咧着大嘴笑着,用长长的血红的芯子舔舐着女儿。 妻子赶忙拿了女儿的小提琴的琴弓,递给女儿。当女儿伸手要抓住琴弓的时候,妻子恶作剧的一推。女儿求救地,绝望地,望着父亲一声惊恐的尖叫,跌入深渊。 景水想飞身跃起,想扑救女儿,四肢无法动弹,想呼唤女儿,没有声音。 “咚”。 景水摔到了地上。 他真的醒了,汗水打湿了被褥。 几年前,在一个清新的明媚的早晨,景水帮女儿扎好发辫,打好蝴蝶结,收拾好背包,略显苍老的微笑着看着女儿出门。从此没有看到女儿回还,至今没有。 十几天之后,她的最要好的朋友,邻座的杜林林也不见了。 杜林林在失踪前的一些日子,背着书包在各处的大街小巷来来去去着。某一天的夜晚,杜林林在一个街角稍许彷徨,然后逸出了电子监控的视线。 几个月后的一个阴雨天,杜林林被找到了。在八个地方:下水道、河边的水草里、半山腰的茶树下、湖边的枯树洞、水塘的中心、房顶、另外一个房顶、碗里,没有吃完。 湖边的枯树洞里有杜林林的一只左手,水塘的中心还有她的另一只左手!凶手说有一只手是在死者的书包里翻到的,当时还挺惊讶的。 景水的脑海里一个晴天霹雳炸开了,心像扔进了无底的冰窟,绝望渗透了所有的,渗透了每一处灵魂,渗透了每一个细胞的每一个角落。 女儿遇害了! 凶手是受害者杜林林! 她们是好朋友哇! 去年,女儿受伤住院,杜林林在医院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女儿一个多月呢! 要是那天陪女儿去了图书馆该多好哇! 多好的孩子啊!
(二) 时光不能倒流吗? 确确实实真的不能吗? 妻子的悲伤、哭泣中潜伏着隐隐的窃窃的喜悦,隐隐约约的喜悦中翻滚着一轮一轮的剧痛。愣愣地看着别人家的女儿,愣愣地看着女儿的遗物,愣愣地看着为女儿编织的那件漂亮的毛衣。 几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的早晨,景水做好了早餐,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去叫了一声,又去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妻子往生了! (三) 往事的烟云渐渐消散,景水疲惫地黯淡地起床。他蒙?着穿着拖鞋,恍惚间瞥见一片卷着的茉莉花瓣儿落在床头柜上,他无心理会。过来一会儿,突然,心里一惊,回到卧室,花瓣儿却不见了。 夜深,倦了,景水合上书,熄灯,睡了。蓦地,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床头柜上的茉莉花瓣儿发着微光缓缓地自动的展开了,上面趴着一只小虫子,不,是——人,一个微小的人儿。哦,一个女孩儿…… (四) 转眼间,女孩儿就长成小老鼠那么大了。早上,而且冬季。当人们还在温暖的被窝,女孩儿便自个儿早早的钻出来,在钢琴的琴键上奔跑着、跳跃着、翻滚着。音符时而泉水般淙淙流淌,时而蚊虫般呜咽,时而鼠患般嘈杂。景水唯恐惊扰乡邻,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女孩儿耗子般从钢琴上窜了下来,耗子般逃逸,不见了。 起初,都以为自己是广袤无垠的新大陆。不知何时,不知何人,偷偷地解开了与那根细细的缆绳。当我们漠然回首,生命的扁舟早已经悄悄的顺流而下,消逝在时光的浩瀚洪流中。逆风吹散了我们的呼唤,烟波渺茫了我们的双眼。对往日情景的怀想转瞬已成怀想。 时光的飞逝怎么就迅疾得有如飞逝的时光? 又是转眼间,女孩长大了。俊俏而顽皮。她的左手腕上有一块跟景钰相像的胎记,一颦一笑都有着几分相似。大家都叫她茉莉。 一个夏天,茉莉背起行囊去远远的地方。送行的时候,孩子放慢着脚步说“不急,爸爸,还早呢。”孩子的关照让人温暖,也让人苍凉。 牵着她温馨的小手走过四季走过悲苦宛如昨日。 景水默默地木木的久久的坐着,然后,拿起了笔…… (五) 海风吹动他柔顺的发亮的黑发,自行车在滨海公路上优美地宛转而行像一支婉转悠扬的歌儿。路面偶然的凹凸又让他跳跃得钢琴轻巧美妙的断奏。她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想着即将来临的天各一方,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婉言谢绝了一起去新天地的邀约。男孩被拒绝后,亲切的微笑和平静语言里掩饰着深深的失望,失望的神态中渗透着让人心碎的优雅和高贵。 (六) “爸——!”茉莉进门叫道。 没有回应。 茉莉走进父亲的卧室,见父亲趴在书桌上。她忐忑了,慢慢地走近。 突然,细细的一缕白烟袅袅升腾而去,父亲消散了。 桌上放着他未完成的诗稿: 请原谅我已去往陌生的故乡 只盼望露珠挂在我的睫毛上 折射阳光照耀内心的黑夜茫茫 我是一缕洁白一声优美的低唱 飘过万水千山掠过茉莉花香 …… (七) 明媚的阳光,壮丽的画卷。 浩茫的人群一起劳作着,建构着“美丽梦乡”。 一个瘦弱的女孩和茉莉一起敷设着一条管道,瘦女孩叫陈彦紫,是云间市市长陈岩郡的女儿。前一时期,云间城东区的一个人做了一个美梦,梦见城东区下金雨,城东区的男女老少们扶老携幼风起云涌着去收金子。城西区的一个人也做了一个美梦,也梦见城东区下金雨,城西区的男女老少们也扶老携幼风起云涌着去城东区收金子。梦中的两区人民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力冲突,缔造了震惊世界的云间躲金惨案。 陈岩郡被追究责任。 一天,晚间,彦紫在自己房间做作业,父亲轻轻地敲了敲门,轻轻地女儿的房间,在女儿身边站了好一阵。当彦紫疑惑地转过头去望父亲的时候,父亲有些迟疑地走了。 凌晨,父亲从十六楼的阳台纵身跳了下去。 。 (八) 彦紫悄悄地走向“美妙梦乡”的边际,一个叫锁宝的士兵警觉地盯着她,脸上浮现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期盼着,等待着,当彦紫的一只刚刚迈到边界跟前,“砰”,枪响了,彦紫栽倒在地。茉莉一惊,赶忙奔过去,扶起彦紫,只听到彦紫吃力地说了声:“快跑!”,茉莉背起彦紫撞开那堵由人的灵魂筑成的无形的厚墙,在即将冲出边界的一刹那,“砰” 地又是一声枪响,茉莉一抖,随即消失了。锁宝正要再开一枪,但他服役的时间到了。再新到的军警的监督和威慑下,锁宝交出了武器和军人徽标。锁宝重新成为了一个平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和威武。他来到了一个工地,和其他人一起劳作,辛劳而卑微,叹息且气恼。在怨毒地对世界的的一瞥中,他惊喜地发现,被茉莉撞开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缝隙。 一天,锁宝悄悄地靠近着边界,走近着那道缝隙。然后,悄悄地,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小壁虎。悄悄地急急的爬到了缝口。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升空了。他被逮住了。他早已在人家的坏笑着的严密的监视下。一个叫锁跟的士兵咧着嘴嘿嘿笑着,用手捏着它。 一会儿,它被钉在了象征长生不老的遒劲松树上。军民们制作一副粗劣的纸质上将肩章,用别针钉在他的身上。东倒西歪的哈哈大笑着,排着队向它——将军同志报到、敬礼。几天后,锁宝在:“你们会得报应的!你们会得报应的!”的无声的咒骂声中,默默地死去了。 (九) 在苍茫的的大海上,在浩瀚的天空之下,在风云际会之中,一只鸽子,一只洁白的鸽子,一只胸口滴着鲜血的洁白的鸽子在苦苦的飞翔,向着乔桐的方向。飞呀,飞呀,突然,一头栽了下来,栽倒在一个小岛的岩石间。 许多天之后,鸽子坠落的地方长出了一株茉莉,怒放着洁白的花朵,袭人的花香随海风飘散。 (十) 乔桐倦了,放下了《全球通史》。他心口隐隐作痛。他很懊悔,要是再坚持一些就好了,也许茉莉会一起来的。 或许,所谓爱情,就是未曾开放便已凋零的怅惘。 突然西边,烛天的壮丽的红光照亮了暮春温柔的夜空,隐隐约约传来凄厉的呼喊声。他还不知道,故园已由地心燃烧到了云端,又由云端燃烧到了地心。生灵们狼奔豕突而又无处遁逃。那高高的耸立在九天之上的“美妙梦乡”的伟大牌楼已轰然坍塌,碎渣飞溅,飞溅到了太阳系之外。 上帝、真主、如来等神佛已来到了边界,焦急而又无奈。如来低头讽诵:“……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泪水却噗噗噗地沾湿了那部伟大的《金刚经》。 (十一) 乔桐怀想着故园,怀想着与茉莉度过的美好时光。 久久没有音讯,茉莉怎么样了? 哦 茉莉开了 在大海茫茫 茉莉死了 在奔赴爱人的路途上。 2017--1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