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家在洋河北岸,一条经常断流的小河,北岸是高高低低的丘陵,每年都早起晚归地忙着,一年到头,还是解决不了温饱,这个穷忙的庄叫晓锦源。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溜达在丘陵上,不是捉虫就是摘果。 大雁南飞了,我依旧在丘陵上傻呆。 三三五五的人走进玉米地,把玉米咔嚓咔嚓的砍到,把棒子一车一车拉走。再然后,一块一块的梯田,剩下了玉米矮矮的茬子,田里的青草在阳光下油绿油绿的。田里偶尔会有几只羊在哪里漫不经心的进食着。 我独自在田地里上溜达。有时在草丛中捉蚂蚱;有时望望天,看天上南飞的大雁;邻居家的黑狗跟了我好长时间,也许,它觉得实在无利可图,没打招呼,自己悄悄地走了。 地边的野枣熟了,我站在枣树丛里,一颗一颗的摘着,忘了摘了有多长时间了…… 2 秋收还没收拾完,立冬就来了,冬天迟早会来,这是挡不住的。 风吹到树上,叶飘在风里,洋河的水在风里也有了波纹,我穿上了厚厚的破衣服,衣服还是哥哥多年前穿过的。慢慢的就空闲了,田间地头空廖廖的,耕田的黄牛在啃吃着枯萎的野草, 大自然终于闲下来了,麻雀、喜鹊仍固执地留守在季节边缘,在树枝上飞来飞去,等待着晓锦源的黄昏与黎明。 3 没记得怎么下霜,就飘起了雪花,我坐在炉子旁的矮凳上缝补着去年那双棉鞋,鞋帮不能漏风,鞋底要厚实耐磨才好。这一生,也许还要走很长的路。 望望窗外,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了。我认为,只有干净的乡村,才配拥有这洁白的雪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他们盼望下雪是要掩盖些什么吧。当然,雪也在他们那里落下了不少。我知道,这是上天的平等,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雪后的风死冷,屋里没暖气的人都知道。树梢在风里嗷嗷的叫着,屋子里若不烧火,就算躲在棉被里,蛋都能结冰,尽管立冬的时候我糊了一边墙, 冷风还是从哪个窟窿里中钻进屋子里,冻得我哆嗦了半天,趁中午,我爬上屋顶,又是垫草,又是换瓦的?意亮税胩臁N?斯???业每站腿タ巢瘛⒙Р荩??艘淮蠖狻 我还能做什么呢?虽然没多少力气,脑袋也不怎么机灵。父母兄长吩咐的事,我能做的还是做了。有时我边干边想,是不是 我就是那颗没追肥的庄稼,在瘠薄的田边苟且地发育着。如果有人给自己换个肥沃的环境,常浇水、常施肥、常晒太阳,说不定会有强壮的体格,也说不定会有光彩的一生。 当下我最缺的是一大垛柴火,来焐热这这刮风的严冬。 4 在乡下,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围着老黄历转,这是规律,变不得。 一只鸭清早出去找吃的,太阳落山自己主动钻进窝里;一条狗白天不管在哪里狼窜,晚上会怪怪待在狗窝;只要天一黑,就连斗志昂扬的大公鸡也会老老实实地上宿。 植物也很自觉:梨树知道什么时候开花,狗尾巴草知道什么时候发芽,花生知道什么时候结果,柿树知道什么时候落叶。 人也照样在规律里活着:发小去年结的婚,今年生了小孩,后屋的狗剩明年又长了一岁,崔大爷还是没熬到90,挂了。 我坐在全村最高的丘陵上,努力的琢磨从城里回来的黑蛋所描述的,城里人12点前没睡觉的,歌厅舞厅折腾着呢,没见谁早死。 我不知道:风从哪里开始刮起的,雨什么时候会落下,雪覆盖的城市,大家都在忙啥? 我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乡村的日子很无聊,人可以不按照老黄历转。 这个发现让我激动不已。 5 有天清晨,我坐在最高的丘陵上,对着发白的东方发呆。 太阳是万古不变的,它看惯了潮起潮落,看惯了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就算被遗忘在云朵的某个角落,它从来无所谓、每天东升西落,没看到它向谁索取什么,抱怨什么。 我对着叫不上名的野花倾心诉说,畅谈感悟,畅谈爱情,畅谈文学。甚至还谈到暗恋许久的同桌阿梅。可阿梅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必须走了,城里的钱很多,城市人可以不按老黄历来。 6 一个人要爬多高的山,才算与天平齐?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花儿为何选择失声,石头为何选择沉默。它们都把自己的心藏起来,让人不要猜也无须去猜。 我站在丘陵最高的土堆上,狠狠地跺了几脚。我要去城里,我要娶媳妇。 然而,娶谁呢?阿梅结婚了,香菊嫁人了,她们都去了城里,那里盛产金钱和欲望。而我,却留守在乡村, 一年又一年地播种着贫穷和失望。 老黄历得改了!我愤怒地吼着。城市就是黄历管不到的地方。 文/晓锦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