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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乳名相同的人
 
 
修改时间:[2017/10/18 13:07]    阅读次数:[485]    发表者:[起缘]
 

   在我老家有一个跟我乳名相同的人,且和我同乡、同祖同宗,他和我姥姥家住在一个胡同里,是屋前屋后的邻居,我俩在一起玩的时候,别人叫着我俩相同的乳名,我俩都不知在叫谁,往往都答应,必有一个会有点尴尬;也常常都不敢答应,怕答应错了,儿时觉得有点意思。

   我俩从小一起玩耍、长大、上学,从小学在一起,一直到高中毕业。他,对于我来说,就算很熟悉的了。只是后来,我参军离家,对他的事就不是很了解了。我转业回到当地小城后,听说他得了精神病,开始还不相信,说的人多了,也就信了。因他得的是精神类疾病的原因,人们都不便接触他。这样的情况,即使同学也不便接触,据说他还要拿着菜刀砍他父母,幸被夺下。我回老家的时候,出于同情,我常常问起过他,亲朋好友就会对我说:“还是那样,他这种病也没好法。”便没有下文。

   可最近几年就不同了,我不断听着越来越坏的消息:“乔绪斋疯了,他说疯话的时候还提起过你的名字。”、“乔绪斋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在说疯话的时候提起过我的名字,就更说明我俩起初是不一般的熟悉了,在他相当混乱的思维中都能说出我的名字,我听了心里更难过,因为我确实帮不了他,就连他的父母、姊妹都帮不了他。他的事常常让我沉思,回忆我俩的过往,我觉得我俩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其实,我这个疯了的同学原叫乔绪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把名字改成了乔绪斋。因他是我的同学之缘、姥姥门上之故,更和我乳名相同,我对他的事儿尤为关注。听到他疯了的消息,我感到非常震惊和惋惜,震惊和惋惜之余,我便深思,这就使我的思维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我就把他和我、和他自己的从前细细地揣摩、比较起来,进行了人生命运的一番思考。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我想到了一句成语叫“命运多舛”,用在他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

   让时光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初期,那时的我俩都是刚刚出生,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儿时常念叨的一句话叫:“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旧社会的苦没尝过,战争的年代没见过,喝着甜水长大的。”我一直在想,这是哪位大家编的顺口溜这么顺口啊?咋听起来还以为真有多么幸福,可真正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感觉并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微信朋友圈就说明了这一点,在连篇累牍地述说着“50后”、“60后”、“70后”的艰难生活。大凡有过那个时代生活经历的人,都会感到自己够倒霉的了,这个年代的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了同一个答案:诞生在国家经济困难时期,一落地就同感饥饿,用弱小的气力吸允着母亲枯瘪的乳房。到了该上学的时候,又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摧残了生命的花蕾。在邓小平恢复职务后刚要抓教育整顿,他们伸出渴望的小手乞求知识时,又冒出“白卷英雄”张铁生、“反潮流英雄”黄帅,抓教育的老师被批“臭老九”,走“白专道路”, 爱学*的学生被说成“小绵羊”,学校不成学校,成了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的基地,待到荒废了学业,又赶上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结果可想而知。

   在那个不平凡的年代的许多人陷入了生活的迷惘之中,耽误了整整一代人。应该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历经坎坷、命运多变的一代,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更憎恶贫穷与落后,更盼望有知识、有文化。本文的主人公乔绪斋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受害者,他就是这样随着社会变革,一步步深深陷入了迷惘之中而不能自拔。

   在这里,我要把我和乔绪斋的背景再作一番深入的交代:我从小就常住在姥姥家里,前面说了,乔绪斋家与姥姥家是前后邻居,乔绪斋年大我一岁,我俩很快就成了好伙伴,经常一起玩耍,不觉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少年时光,那时的乔绪斋给我的印象是天资聪颖,对什么事肯钻研,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向往,老师和家长对他都寄予了厚望,假如生命的轨迹照此发展下去,我想乔绪斋的命运就会改写。

   人生的轨迹往往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而会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变轨,而一旦变轨,就如同神舟飞船脱轨一样的可怕,而最最可怕的是,人只能按照这个轨迹走,并觉察不出它的可怕来。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我和乔绪斋都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入了高中,恰在这时,由于“文革”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全国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当年全国共有570万人参加高考,录取人数仅为21万,录取比例仅为4%,十年不遇的喜人消息传来,师哥师姐们都在昼夜苦读,一心巴望着冲击高等学府的大门,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学*氛围,自然而然地影响着我和乔绪斋们,大家都想把过去耽误的时光夺回来,把荒废的学业补回来,这个时候的我和乔绪斋恰巧分在同一个宿舍里,他学理,我学文,任课老师都作为学*尖子来培养,白天,我们认真听老师讲,细心记笔记,先把所学的课程吃透了,巩固起来;晚上,则充分利用上晚自*的时间恶补以前荒废的学业,当时学校规定晚上九点熄灯,这对渴求知识的学生来说,就太苛刻了。集体熄灯后,我们仍不离开教室,点亮了自己从家里带的小煤油灯,继续挑灯夜战,搞“题海战术”,那时的学*热情异常高涨,往往在教室里学到深夜后,回到宿舍里还要再低声讨论一番。那时乔绪斋学*热情更高,我俩彼此互相鼓励着,经历了两年拼搏,高考就在眼前,这时的乔绪斋已由级部的四十多名追到了前六七名,他越来越自信了,老师、同学、亲朋好友都对他寄予厚望,都说他高考比较有把握。

   万众注目的高考结束了,乔绪斋觉得试题都答上了,只是没有把握,这样就更担心,在期待公布成绩的当儿,他整天处于紧张、焦急的期待中。那时公布成绩比较慢,也不像现在这样在网上就能查分数,只有往返十里左右到学校打听成绩,情急之下,他就三天两头地骑自行车到学校询问,把校教务处的老师问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就这样左等右盼,终于盼着高考成绩出来了,他认认真真地询问着,再把一门、一门的成绩抄下来合计,最后一看总分傻眼了,离录取分数线差了近10分。他欲哭无泪,拖着疲惫的身体、怀着失意的心情、骑着沉重的自行车回了家,一头栽到炕上,连续两天不吃不喝,父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也不说。到了第三天,乔绪斋才把高考落榜的事跟父母说了,并接着说了想回校复*、来年再考的打算,争取父母同意。那个年代,农村比较落后,家里都比较穷,他父母也打着小算盘,假如让他回校复*,家里负担太重,考上还好,考不上又耽误挣一年的工分,打算让他在家一边干活,一边复*,他就答应下来,拼命干农活,一有空闲就抓紧复*,争取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时的我已应征入伍,远离家乡,对乔绪斋的情况就不熟悉了。直到我从部队转回当地工作后,才隐约听到了乔绪斋的些许情况,据说后来本村小学招考教师,乔绪斋以高分考取,总算对自己有了一点心理安慰,对父母有所交代。这样,他每季度向生产队上交钱买工分,保证了家庭吃上了平均口粮,他父母也很支持。走上教师岗位后,凭他的学识,虽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但考虑到复*的时间充裕多了,就一边安心教学,一边抓紧复*,发誓一定考上理想的大学。可好景不长,正当乔绪斋发奋苦读的时候,学校精简教师,只尝了几个月教学甜头的他又被精简下来,使他重新又回到了近似于高考失利时的那种低迷状态,经历反复的打击,这时他的精神就有点异常,他曾跟父母说出了奇特的想法,说要到离村十余里的大山里去复*,他父母便问他,为什么要到大山里去,在家复*不是挺好的?他就说,在大山里安静,没有在家里这么多干扰,可能他父母和他站的角度不同,意见就不一致,也就没同意他到山里去复*。

   乔绪斋感到自己处处受挫,心情自然就不太好,复*的效果肯定不会太好了,及至第二年高考的时候,成绩差得就更远了,他也灰心丧气了,渐渐厌恶起学*来,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干着农活。就这样几年下来,他时常出现精神异常,他父母只好一直瞒着,并赶快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因托的媒人嘴上功夫了得,找了一个不错的媳妇,还是同学,他父母高兴得不得了,急急忙忙催促着张罗着让他把婚结了,实指望结婚以后就会好起来。起初,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而且有了生命的果实,乔绪斋和常人一样过上了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而随着农村沉重生活的劳累,加之看着自己周遭的同学、朋友一个个跳出了农门,乔绪斋心里又躁动不安起来,感觉自己并不比他们差,为什么命运偏偏对自己这么不公?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不干活,不出门,也不愿见人,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他妻子劝劝他,就和妻子不停地吵架,这一吵架不要紧,又出现了精神异常,他妻子发现了他精神有些反常,就跑回了娘家,接着就提出和他离婚,被乔绪斋和他父母拒绝,虽说拒绝了,但从此以后他们的婚姻关系已名存实亡,他妻子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住,一直就这样僵持着,再经过家庭婚姻的打击,乔绪斋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从过去的偶尔犯一次,变成了经常犯病,他父母只好跟着一起受累。再说他妻子这边,一直盼着早一天和他离了,也好了却这块心事。后来,本村一个到东北打工的回来了,这人是乔绪斋夫妇的同学,凭力气在东北挣了一些钱,打算回来找媳妇,因年龄偏大,也不太好找,三找两找就找到了乔绪斋妻子头上,但他妻子还没和乔绪斋离婚,应承着只要和乔绪斋离了婚,马上就和这个“闯关东”的同学结婚,而乔绪斋清醒的时候看明白了,坚决咬定不离婚,这个“闯关东”的同学一看没法,就直接把乔绪斋的妻子给拐到了东北,至今再没回来。

   乔绪斋被同学拐跑了曾经相濡以沫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带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是生命的延续和寄托啊!这样一来,对乔绪斋精神上的打击更大了,他基本精神失常了,不仅自己不能干活,还必须有人守护。他父母被逼无奈,就分了工,他父亲托人找了份在企业看大门的活,挣几个钱养家糊口,他母亲在家做着饭,干着家务,还要守护着乔绪斋,就是这样,艰难的日子也没有平稳多久。有一天,他母亲正在做着饭,乔绪斋拿着菜刀就朝她来了,说要杀了她,他母亲一看吓坏了,一边跑,一边喊叫着,幸亏街坊邻居听到喊声及时赶来,挡住了乔绪斋,从他手中夺出刀来,才避免了一次亲子弑母的血腥事件。乔绪斋的父亲听说了这件事,惊得浑身直打哆嗦,工钱也顾不上支了,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到了家一看,老婆哭,儿子叫,这还叫什么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有两个人来看守着乔绪斋了。

   看护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比干重活也累,常常折腾得白天不得安宁,晚上还睡不好觉,身心疲惫,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支撑个十天八天的倒可以,月儿半载也勉强撑着,长期这样下去,谁也受不了,乔绪斋的不幸遭遇,导致他父母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他母亲因经受不住这样长期的打击,也疯疯癫癫的,他父亲因身体劳累和精神打击,得了偏瘫,拖着条腿,蜷着胳膊,还要照顾着半疯的妻子,他这时已经顾不上疯疯癫癫的儿子了。这时的乔绪斋就像鸟笼子关不住的鸟,整天在村里的大街小巷里胡转悠,见了人就乱说一气,村里人几乎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见不着人他就对着墙说,一说就说很久,村里人见他这样都心痛地说,乔绪斋太可惜了,原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耳闻目睹乔绪斋的悲惨遭遇,我感到震惊,我也感到了人在社会及大自然中太脆弱了。回顾乔绪斋的人生悲剧,有几个问号萦绕在我的心头:假如头脑聪明的乔绪斋不是遭遇荒废学业的年代?假如高考失利后重新复读、东山再起?假如教学如意不被辞退?假如家庭和睦、妻儿不被别人拐走?然而,这多个“假如”都与他无缘,也只能说,这个聪明才子遭遇了命运多舛。

   直面乔绪斋的人生悲剧,我也曾对同学、朋友说过,试图共同伸出援手来帮帮他,可同学、朋友们都说,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你想挽救他都没办法,他自己的亲人都挽救不了他,别人又能怎样?心想,也是。

   想想这个与我乳名相同的人踌躇满志的昨天,看着他渐渐变为疯子的今天,我只能为他惋惜和悲悯,并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有好起来的明天!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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