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远离城市,以前只有一家理发店,孤零零地杵在煤矿澡堂子旁边。店里一位上了年纪的理发师,颤巍巍地踱来踱去,为矿工剪出一个个平滑圆润的平头。其实,他也只会剪这一种发型。矿工统一的平头,没棱没角,没喜没忧,一如矿工在矿区单调乏味的生活。 近几年,五颜六色的理发店,如雨后春笋突然就开遍了矿区的各个角落。有时候你真会怀疑,小小的矿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头颅供他们经营打理。但瞟一眼满街道理发店的店名,其实就能一窥这项事业的繁荣和鼎盛。传统一点的理发师自然崇尚技艺,最期望店名能昭告自己技艺之高超,就有了“顶剪”“根根精”“精剪刀”等招牌;“剪爱”“剪梳坊”“一剪梅”等店名则明显流露了店家浓郁的文艺气息;个性一点的门店喜欢在耳熟能详的名字中喻含自己的特质,诸如“顶头尚丝”“今日说发”“佳剪陈除”等;貌似舶来品的“梦丽丝”“发艺沙龙”“瑰丽丝”等及其他带有外文字母的店名,自然洋味十足,走国际化路子的目标十分明确;至于“飞发走丝”“无法无天”等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店名,也堂而皇之挂在街上,亦没有见倒闭的迹象,真不知道这样的理发店会招徕什么样的客人。 仔细想来,理发师真是矿区非常好的一个职业:技能型工作,没有入门限制,工作量有保障,不怕失业,矿工按时主动找你联系业务,就像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一样,没有任何悬念,收入自然不菲。但是,这么好的职业以前怎么没人发现、没人去干呢? 有次偶遇一中年矿工理发,他是那种谢顶得非常厉害的状况,我断定在“四周一圈铁丝网、中间一个溜冰场”的地方,实在是没有“文章”可作的。但年轻帅气的理发师,硬是把他左鬓数得清的一小绺长发一根根撩起,各种洗、剪、吹、烫、染手段使足,各种美发护理用品用过,最后才向右梳倒,遮盖在脑门前,看上去真有了一点“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思,算是当了门面。期间耗时不少,自然费用不低。完工后,看着此兄在理发师躬身相送下,抬头挺胸,意气风发,满意而去,心中多少有点为他鸣不平。到自己理发了,便与理发师调侃:各行各业,均计件取酬,似我等头发稀少者理应价格优惠,而浓密茂盛者当价格上浮,方显公平。他则笑答,行有行规,你情我愿,公平买卖。若似你这般说,头发稀少者回家自己修理,或者干脆削发出家,不用花费,岂不更好? 一语道破天机,其实,物质条件渐渐丰腴起来的矿工,对美好生活奋不顾身的追求,才是矿区理发行业繁荣兴盛的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