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年年种瓜,种瓜和看瓜的任务都担在爷爷的肩上。我只是个给瓜园爷爷送饭的,星期天或是晚上,也帮助爷爷看看瓜。 看瓜,要有瓜庵。我家的瓜庵比较别人家的要复杂,由两坡椽组成。前坡搭在过道上:前面有两堵墙,高约两米,长约三米,过道宽一米多;后坡搭在宿舍上,宿舍挖个大坑,约70公分深,三米长,三米宽,除放床板外,还能储备西瓜。然后,在宿舍坑沿上三面筑墙,前高后低,前坡和后坡连在一起,顶上放三根檩条,檩条上绑若干木椽,木椽上铺麦秆,麦秆上抹草泥,再在墙壁上掏几个幺窝,放瓜铣、瓜籽和日常用品,瓜庵就成了。 瓜庵,特别凉。因为过道两头都不安门,凉飕飕的野风穿堂而过,一下子就凉到了心,这和在家睡觉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白 天里,我们坐在过道上,一边吃西瓜,一边逗蛐蛐,一边听着远处的狗叫声,一边享受着吹来的野风,就像神仙过的那种日子。 也有害怕的时候。有天傍晚,爷爷有事回了村,让我在地里坚持一会儿。谁知爷爷走后,忽然吼雷火闪,大雨倾盆,眼见平地起水,要淹了瓜庵,我急中生智,用铁铣在过道两头培上高高的土埝。然后躺在床上,慢慢等爷爷的到来。这时,雷电几乎炸到了瓜庵顶,我害怕了,还害怕狼来了。越是怕,各种响声就越大,有远处的狗吠声,有近处的鸟叫声,有瓜叶被暴雨打击的跌哒声,……忽然间,地头传来了脚步声,我越发怕了,怕是来了偷瓜贼借机偷瓜,便吓得大气不敢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怕,就在我快要崩溃时,爷爷温暖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囤孩(我的乳名),害怕吗?”我一听精神大振,忙说:“没有把我吓死!”爷爷也说:“我也急了,回过头来急忙往瓜地跑!” 跟着啥人学啥人,跟着锁?妊Ю秩恕S捎诿磕旮?乓??诠系乩锖?欤?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huati/shijian/index1.html">时间一长,就学会了点籽,压瓜,打掐……,由于我那时还小,便把那些一知半解的“技术”引用到了游戏中。 村里大街小巷都是土路,特别是天旱时,路上总有厚厚的一层面面土。我就和小伙伴们蹲(甚至爬)在路上,用面面土筑起了一个个四堵墙;墙内,又用手刨起了一个个小瓜堆;每个瓜堆里都埋上一颗西瓜籽;再在瓜堆上平插一枝细嫩的树枝条,代表瓜蔓;又用面面土和成泥,揉成一个个小泥蛋,夹放在树枝的叶间,代表西瓜……。我和伙伴们做得很认真,就像爷爷一丝不苟的那样子。结果,瓜是种成了,但每每回到家里时,都免不了妈妈的一顿饱打,因为我浑身上下早就成了土人儿。每到此时,我就会赶紧回话:“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可是第二天,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在这里,我要向大人进一言:请莫要再管孩子们的游戏,因为游戏是成功的开始,是人生的奠基石! 我是个帮助爷爷看瓜的,却出于好奇偷了别人地里的南瓜。 那是一个夏日上午,我提着瓦罐到村西地里给看瓜的爷爷送饭。回来时,见南巷引弟家的棉花地里有不少浑身长着疙里疙瘩的南瓜,便顺手摘了一个。爸爸见了,立即追问:“这是从那里摘的?” 我骗他:“是从咱家瓜地摘的”。 “胡说!”爸爸火了,“咱家地里就没有种这号南瓜”。 妈妈见爸爸火了,忙跑过来,一边护住我,一边说:“不就是一个南瓜吗?以后不摘就是了。” “什么南瓜?”爸爸越发认真起来,“小时不补,大了尺五。千里河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我深知爸爸的脾气,只得如实“坦白交代”了事件的经过。父亲这才静下心来,给我讲了不少道理。我满以为烟消云散了,谁知就在我将要离开的那一刹那间,他却“命令”我:“去,抱着南瓜给人家送去!” 天啊!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因为去引弟家要经过两条巷道,正是下晌时,满巷都是人。这可咋办呢?妈妈也急了,忙和爸爸吵:“孩子知错就行了,怎么还要送回去?这让娃以后可咋做人呢?” 爸爸却说:“正是为了他能堂堂正正做人,才要他把这件事铭记在心。” 爸爸执意要我抱着南瓜去给人家认错,我也隐隐约约地觉得爸爸说得是对的,于是,就半被迫半自觉地抱着南瓜给引弟家送去认错了。 这一送,好似一副特效良药,让我一辈子没有忘记这件事。从此,我严格要求自己,逐渐形成了我一生“干干净净做人,明明白白办事”的品格。 看瓜,也使我懂得了一些为人之道。有一次,我在地头逮住了一个小“贼”,我拉着他去见爷爷,他却说啥也不去。正在相互拉扯时,爷爷突然而至。 “咋啦?”爷爷问。 “他偷了咱家一个西瓜!”我答。 我想,爷爷一定会熊他一顿。但万万没有想到,爷爷竟心平气和地摸摸那个孩子的头,说:“好憨娃哩,那个瓜不熟,不能吃!你把它摘下来,既损了我,也不利于你,这不是干了一件傻事吗?今后再也不敢这样了!要想吃,我给你摘一个熟的去。”说着,真的在地里,摸摸这个,弹弹那个,摘了一个大的,递给了那个小孩,说:“拿回去和你爸爸妈妈一块吃,就说是我给的。”那个孩子走后,我不解地问:“爷爷,你怎么不熊他反而还摘瓜给他?”爷爷说:“你还小,不懂得人事!那是庄巷你王叔的孙子,家里比咱家还穷哩,不要说没钱买西瓜,就是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呢?像这种人,根本不是贼,而是被生活被迫。”后来的事情,证明爷爷是对的:一是那个孩子的爸爸,专门跑到瓜园向爷爷表示感谢,说:“那天,娃他妈烧得厉害,高烧中说胡话要吃西瓜,小狗(那个孩子的乳名)听后,就跑出去了。没想到他会跑到你瓜园里来偷瓜。我打了他一个耳光,说:‘咱家再穷,也不能去偷人!’他才说,他是偷摘了一个,但不是这个,这个是你送给他的。老伯,谢谢你,是你的西瓜救活了我娃他妈。”二是那个孩子,后来竟当了我家瓜园的义务保护员。每逢他的小伙伴想“摸瓜”时,他就会站出来,力劝大家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瓜园。 瓜园,还使我懂得了爱和憎。那年,天气还咋暖还寒,爷爷就赶上牛车,往袁家道地送粪。之后,又将粪均匀地撒在地里;再将土地深翻一次,打磨平整;清明前后就带上“西瓜种籽”和瓜铣上地了。先是蹲在地里一窝一窝地种瓜;瓜苗出土后,又在根部培土“稳苗”;瓜蔓长到两尺多长时又在蔓头培土“压瓜”;有了次芽时,又及时“打掐”;开花、坐胎前,爷爷又在各个瓜窝附近挖坑施追肥。爷爷施的追肥和其他人不一样,全是油房里的油根或者是麻生饼,这就是爷爷种的瓜特大、特甜的原因。终于西瓜丰收在望,爷爷的脸上挂上了笑容。谁知,一天夜里,日本鬼子行军路过袁家道,要爷爷摘瓜给他们吃。爷爷一见是日本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说:“瓜不熟,不能吃!”日军见状,上去就给了爷爷几个耳光,说:“你们支那人,坏了坏了的!”然后,手一扬,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日军们就跑到地里乱摘,乱砸,乱抢,这个不熟,又摘那个……满地,满路,都扔的是不熟的西瓜与啃后的瓜皮,一片狼藉!那年的瓜园收入几乎为零。从此,我狠透了日本鬼子!立即报名参加了“红小鬼护村队”,扛着红樱枪,威武地站在村口,为红色政权站岗放哨,查问路条。还经常手持喇叭筒,爬到村公所的高房顶上,宣传抗日救国与党的方针政策。 瓜园,又好似万里长江的发源地。我总能从童年的瓜园里,找出我一生的为人、爱好和品德的影子。越是这样,我越是怀念童年的瓜园生活,它将鞭策着我永往直前地走完人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