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棵 老 榆 树

　　好多年了，梦呓中，一直默诵着故土那片趋近泥巴的颜色。暮色中的山村，斜阳下的炊烟，茅草丛中的蛙声，婉唱，如诗一般，冥想，如梦花盛开。

　　村头的那棵老榆树下，褐黑色的泥土上，牛蹄声，沉重，酣实。

　　老榆树下，风走来，雨走来。老人走来，孩童走来。

　　村里人常把牛绳拴在树杆上。爷爷拴了，伯伯拴，叔叔拴了，侄侄拴。

　　老黄牛拴了，拴小牛。

　　走来的人，走过了，走过的人，又走来。 矮房子走了，砌高的新房子走来。

　　走不动的，是那棵老榆树。

　　村 头 的 那 座 桥

　　村头，石头砌的拱桥，建于清末。现在人们已经不再走过它的桥身，宽宽的水泥桥，从不远处横跨。

　　石拱桥，还把身子折在那里，似乎从来就没想过挪动身躯。残破的桥洞下，流水潺潺。一些淘气的孩子，在河水里抓蟹，小脑袋如村里岁月的流星。

　　老人们仍旧喜欢坐在桥头上，摇着蒲扇，抽两袋旱烟。

　　那座桥，一直在村头。它一直见证一直明白：有些事，可以遗忘。有些事，必须记下。有些事，可以改变，有些事，永恒不变。

　　桥 的 那 一 头

　　多年前，风吹来，母亲在桥的那一头，倚门伫望。

　　我在桥的这一头，搓捻光阴的长链。记忆中，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些似是而非的场景。

　　故土哦， 你给过我生命的奶水，风中远行的我，心中的根，如何才能走进你，在你的泥土地里安家？

　　桥的那一头，曾经风蚀了瘦小的岁月。童年，总想顽强地挣破贫脊，长出一个多彩的天地。

　　土矮墙，鸟语，一声声，把久远的年代定格，又把一切如影子般重叠。

　　那时，我站在桥的那一头，在想，我的生活，一定在桥的另一头。我想要的世界，一定在别处。

　　稻谷，犬吠，清霜，母亲尽数了最后的露珠，做了我姑娘的嫁妆。

　　如今，我听见唱秧歌的人，在桥的那一头，我心头的那一点点旧，在桥的那一头……

　　母亲啊，我只走开过一次，便再也回不到你的怀抱。

　　风吹来，故土，还在桥的那一头。

　　山 里 的 学 校

　　比冬天还要冰冷的是教室里石头砌的课桌。比山里的日子更辛苦的是老师清瘦的面容。比溪潭更深的是小黑板上的那些数字：

　　行政成本占财政收入比例——

　　中国：35.6%

　　印度：6.3%

　　美国：3.4%

　　日本：2.8%

　　“记住了，你们长大了，要降低这个35.6% ”。

　　“你们要把今天老师讲的?热荩??吭诙亲永锵??簟薄?/p>

　　第二天早课，老师提问昨天的功课，一个孩子瑟缩着，如一节在风里抖动的树枝。脸儿红肿，举起一只皴裂的小手：“老师，我来回答，昨天那些百分数，我全部都消化掉了，我妈妈说，把书烧了，当馅包在馒头里，吃进肚子，就能全部消化掉了”。

　　课堂，哄…… 哗然

　　老师，气得，瞪圆了双眼。

　　“唉，这些可恶的百分数字啊！只要降低那么一点点，你们的课桌就会变得和木材一样温暧了，看来让你们小小年纪来降低这些可恶的百分数，是老师超之过急，是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