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小屋里,电风扇摇着头,不停的重复着,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发着呆。地上散乱的摆放着一袋番茄,那是前天下午从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蔬菜贩子里买来的。当时我问他:“番茄是本地番茄吗?就是那种吃起来略带粉的那种番茄。”蔬菜贩子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回屋后,狼吞虎咽一个番茄后,开始仇恨番茄。 肚子有些饿,想起身吃个番茄,不知为何,慵懒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根错节。我的身体似乎被固定在了床上,一动不动,这种感觉就和做梦时“鬼压床”有些类似——意识清醒,就是身体动不了。 就这样,我看着番茄,番茄看着其他的番茄。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着,这中间似乎欠缺了某种特殊的的因素,譬如难耐的饥饿,或者是一个番茄突然长了翅膀飞到我手里,又或者是我的胃里直接长出一片番茄地。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饿晕前,我是不会这么胡思乱想的。 突然,一个堆在最上面的番茄滚落在地,发出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个番茄在向我靠近。也许的确如此,一个透明的塑料袋不应该囚禁它的自由。我想,它应该从直布罗陀瀑布的高处落下,然后我站在撒哈拉沙漠的深处,张开嘴,痛快的饱腹一番。 番茄它没有落下,也没有像马戏团的猴子那样跳起来,我真的很失望,我甚至不想承认地球是圆的。我真的快气疯了,此刻,就算有人告诉我地球是个番茄,我也会深信不疑。说实话,现在我只想离番茄越远越好,天知道这些番茄认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人。想到这里,我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当然,这不是仇恨,这可能是种善良的本能。在这里,我不是偏袒自己,我只是仇恨一个番茄,甚至是一堆番茄。这些番茄从开花的那刻,土地就有小人走过的脚印,而后,蜜蜂又穿着西装,总想用屁股去撞撞别人。是的,它们无非是想让人注意到它的白衬衫有多白。关键是,我不喜欢白衬衫,哪怕是从地里偷走一个番茄,也比去毫无道德底线的痴迷一件白衬衫好很多。 白衬衫是没有罪过的,有罪的是一堆番茄,或者某一个番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番茄应该挂在烧红的铁钩上,或者挂在昏暗的月亮上。当然,我是不愿私藏番茄的,更不愿用一双疲惫的眼柔情的注视某一个番茄。番茄能给我的只是耻辱的饥饿感。我不想饥饿,却不得不时刻提防自己为一个番茄起身。 想来番茄是没有大罪过的,除了那类似书生的穷酸味外,配上鸡蛋,是道不错的菜肴。但自从番茄不愿为我献上一切后,我是憎恨的,我甚至照着镜子练*那些粗鄙的脏话。没错,我要开骂了,我甚至努力的保持着某种标准的嘴型,眼镜翻着白眼,鼻子歪了又歪。
一阵痛骂后,我的喉咙处有种灼热的痛感。我悄悄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堆番茄,比先前又红了不少。我坚信它们是因为我的那一顿痛骂羞红了脸,心里一定愧疚难当,譬如说一些来生不做番茄的鬼话。我才不傻,谁会去相信一堆落地的番茄呢? 番茄不是永恒的,但我的饥饿却是永恒的,从出生后,我就知道,一个从苹果树上掉下的番茄一定不甜。当然,如果一个番茄执意要从苹果树上掉下来,那么还是想勉为其难的站在树下,然后得出结论,番茄比苹果难吃。 事实上,说番茄难吃,不是全面否定番茄。假如它愿意粉身碎骨,被做成番茄酱,我一定相信它就是天上的太阳。遗憾的是,那一堆番茄就躺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现在,我真心觉得那堆番茄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我想它们应该趁着年轻,学一门手艺,然后勤俭节约,攒上一笔钱,娶妻生子。接着供孩子上学,直到孩子长大成年后,带他走到一堆番茄面前,认真的告诉他——这只是一堆即将烂掉的番茄。 其实我还是想听见有人说——这是一堆酸甜可口的番茄。至少在听到这些话后,我就有理由去吃掉其中某一个番茄。在吃的过程中,我不想用舌头去搅拌它,我只需要咬碎,而后吞下,反复如此,方能诠释番茄的存在的真正意义。 饥饿并不是驱使我想吃番茄的唯一动力,吃番茄,吃的是阳光的明媚,吃的是生命的成长。在那些日夜里,番茄由一朵小花开始成型,最后在阳光的余热中成熟。想来,番茄应该是健康的,或者说是有灵魂的,因而,我大可不必越过道德底线偷吃一个番茄。番茄应该和着夜来香的芬芳一起下咽,那种如饮一杯月光的清凉,久久回荡在记忆深处。 电风扇还在不知所谓的摇晃着头,睡意昏沉的我,懒洋洋的靠着墙壁,肚子的饥饿再次袭来。我想,这次我可能是真的饿了。 我强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下,踉踉跄跄的靠近番茄。番茄就在我面前,伸手可及的距离,可我总感觉那堆番茄努力在往另外一个方向逃离。也许它们是在贪生,也许它们是在找寻自由,也许它们还不知道自己是个番茄。 我想追上去,可身体乏力,我像个垂暮老人,站在人群里,泪眼婆娑的看着着那些番茄离去。如果可以,我是愿意和它们做朋友的。它们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堆空有皮囊的番茄。 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不得不拿起一个番茄吃了起来。 二零七年八月一日于成都,竹鸿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