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向南走差不多二十米就到了坝上。 大坝东西走向。坝北是人家,地势比坝要矮上三米。十几栋房屋一溜排开。屋顶颜色灰的、红的、蓝的,交相错杂,绣出一副长长的画卷,向东延伸。坝南是水渠,逢雨季,河水终日不断流,滋养着坝下水草,青葱翠绿。坝上隔几十米便有一座桥,石桥、木板桥、铁索桥。跨过桥,就可进入山野。山野不是一座孤单的山包,而是很多座山包挤挤挨挨,连绵起伏。山上绿植丰茂,四季都有好风好景。 闲暇时,我喜欢到坝上走走。听一听流水淙淙,看一看坝下人家的烟火,那一天,便是分外知足的一天。 坝下人家都有一个大院落。院落中间的甬道铺了色泽鲜艳的红砖,直通向正屋。甬道两侧是用石头规矩搭起的两个侧院。侧院里多数种菜,白菜、萝卜、黄瓜、豆角,一垄垄,齐齐整整。单看豆角黄瓜架上捆缚的布条,清一色,红艳艳的,像飞倦了落在架上栖息的蝴蝶,便知坝下人家用心侍弄菜园的程度了。 有一位高中老师就住在坝下。他退休了专心侍弄菜园。他用家粪给菜地施肥,从坝里担来清水浇灌菜苗。他家的小院菜品丰富,每样菜都生长得鲜活水灵。他是闲不住的人。院落与坝上有一个阶梯式的坡度,他就在这阶梯上见缝插针,种几垄玉米,栽几十棵红薯秧。侍弄它们长大,是他寻常日子里的乐事。院外一角再用石棉瓦圈出一个圈,四五只白鹅在圈里引颈高歌。 有时去坝上走走,遇见了,打个招呼。他人很和气,半个身子蹲在地里,脸上挂着笑。跟我笑,也跟他的庄稼笑。我羡慕他的庄稼,在阳光下被亲着吻着,又被他疼着爱着,这样的庄稼产出的果实必是甜滋滋的,肥墩墩的。 坝下人家的院落也不全都一样。有一户人家就只有一个大通院,阔大的很。院里种着时令菜蔬。院落的围墙与檐下有一段宽阔的甬路,人走的大门开在东侧。吸引人眼球的是,这户人家檐下并排长着两棵杏树,也有些年头了。枝桠苍劲,几枝伸向窗口,几枝探向房顶。春天里我去看时,杏花开得鼎盛,两树杏花如火如荼,粉红一片,把半边房子都遮掩住了。灰的瓦,粉的花,还有似隐若现的墙垛上的大福字,水墨画一般,构成和谐的一体,让我脑海中马上涌现出了“幸福人家”。 在坝上呆看了好久,院里院外都不见人走动,只有杏花安安静静地开着,安安静静地落下。阳光扯着金丝洒在花树上,香气隐隐。这一幕醉了看花人。 坝下还有一户人家是不得不说的。与高中老师的房子只隔了两家。夫妻俩守着一栋大房子,一年四季勤耕不辍。院落里只腾出很小的地方种菜,大面积种的是果树。他家院落也多,房前有,房后有,房子西头还有很大一块院子。里面种的全是板栗。到秋天,他家会卖很多果子。苹果、枣、板栗、榛子。前三样在他家房前屋后都看过,唯有榛子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种。但那榛子的确好吃,十五元一斤,买来吃过,个个饱满,口味香甜。 女主人曾在小镇中学任职,做了半辈子会计。难怪过日子这么会精打细算。 坝下人家虽然不多,但小日子过得悠然。推开窗户,就看到院里的花草,看到草木葱茏的南山。偶尔还会看到长着鲜艳翅膀的鸟儿飞过,不是麻雀、燕子,也不是喜鹊。叫不出名字。山林保护得好,一些从未见过的鸟儿也会飞来,振翅晃晃你的眼,再飞远。夜里,坝下人家枕着一溪坝水恬然入眠。若是开着窗,夜风捎来一缕花香,那样的夜睡眠就更酣畅了。坝下人家平淡的日子里靠劳动舒活筋骨,用坝水清洗衣物,吃着自家的菜蔬,瓜果,不比,不攀,极少邻里纠纷,真是过着让人羡慕的世外生活。 秋日里,我去坝上。坝上沿路开着缤纷的非洲菊,无数彩蝶在花瓣上飞飞停停。听着坝下哗哗的流水,披着一身暖融融的斜阳,我如置身梦中。一只猫从我脚前蹭地窜过去,三步两步溜到坝下的石头堆里。又并不走远,只回头懒洋洋地看着我,发亮的眼神中充满了挑逗意味。 我曾想过,退休时也在坝下买一栋房子,种菜养花,踏青养心,岂不是人生一大乐趣?更何况,与大坝毗邻的山野极多美味。坝下人家受益无穷。 春天里挎个竹筐,不紧不慢过了坝桥,隐进山野里。一个时辰下来,竹筐里便落满青青的野菜。山马楂、山苞米根、拳头菜多的是。采回家开水焯过,浸泡小半天,蘸酱吃,包饼子吃,都是绝佳的美味。野菜老了时,山坡上的槐花也纷纷扬扬的开了。满山满野的都是槐花,似乎一夜间就让山野白了头。坝下人家采槐花近水楼台。到处花香弥漫,不用挪地方,一棵树上就够采下一袋子槐花。 我去山野里拍照时,看到一个中学同事跟他的妻子刚下山。男的扛着一袋鼓鼓的槐花,女的挎着一篮子,像采花的仙女,从山野飘然而至。他家也住在坝下,槐花盛开时,赶个早,采来吃,也大量储存一些。 夏天,几场雨落,山野里会钻出很多野蘑菇,雨后春笋一般。坝下人家的饭桌上自然又会多一份鲜美的蘑菇汤。 水环绕着山,山庇护着水,这山山水水又都滋养着坝下人家。我每每走在高高的坝上,都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房屋里,院落中,极少看到人影走动,只有一茬一茬的花不停地开落,只有草木葱茏地生长。但你会觉得这里处处都弥漫着温馨的人间烟火,暖着你的心,慰藉着你的灵魂,让你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再也不想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