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伞鱼和小电影

　　 废 子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很傻，往往都把好不容易在母亲那里讨要来的一角钱拿到街头去看了小电影。

　　那小电影和电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一个小铁盒子里装有三十来帧动画。只要给两分钱，就能在摊主那里拿过一部小电影来，用一只手端着那铁盒凑近眼前，眯缝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凑近铁盒上安着的观察孔往里看。而另一只手则慢慢慢转动铁盒一侧安着的一只旋钮，那动画便会一帧帧地轮流着显现出来。

　　那些动画里好多都是讲《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里的故事，看着很过瘾。要不了多久，我那一角钱就会被摊主收入囊中。

　　记得刚上小学时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拿着在母亲那里要来的一角钱跑去看小电影时，一眼看到有位小贩蹲在离小电影摊不远的地上，面前放着的两个玻璃瓶子里面像是有啥东西在闪动，便走过去看。

　　那是两只装过罐头的大口玻璃瓶子，里面的水里有几个像半个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东西在一上一下地窜动着；往上窜时就像伞收拢来样，往下时便张开像把伞。

　　 小贩对我说：“看到过没有？这叫降落伞鱼。”见我没吭声，他又说，“连瓶子才一角钱，你拿回去天天都看得到。要是把钱拿去小电影，看完了还要把东西还给人家，你啥都得不到。”

　　 那降落伞鱼虽说一上一下地窜动着比较新奇，但还是没有转动旋钮一帧帧地换着看动画过瘾。

　　 那小贩见我捏着一角钱起身要走，就说：“八分钱卖一瓶给你，给你留两分钱去看小电影。”

　　 我听了他的，要买一瓶带回去，便数了数，见那两个瓶子里装的都只有五条，就随便拿了一瓶后再用剩下的两分钱过去看小电影。

　　等我看完一部小电影，提着那只瓶颈上拧着的细铁丝回到家时，母亲开口就问：“这么快就用完了？我晓得，钱没用完你是不得回来的。都拿去做了啥？”

　　我把瓶子提得高一些给他看，说：“我买的降落伞鱼。”

　　母亲显然没见过降落伞鱼，她凑近些看了一会才说：“一角钱就买点这东西。”

　　“只要了八分钱，我还看了一部小电影的。”我很得意地说，“开始他还要一角钱，看到我不买了就降了两分。”

　　“八分钱就不是钱吗？”母亲还在埋怨，“不当家不知盐米贵，拿八分钱去买这么个东西回来……”

　　我把那瓶子搁在桌上后，就去喊院子里的小伙伴王二娃来看。

　　他看了后张大了嘴说：“哎呀，你都不早点喊我来看。在哪里买的？我去喊我妈拿一角钱去买。”

　　“只要八分钱，”我追出去说，“给一角钱要上当。”

　　 王二娃拉着他妈来看了降落伞鱼，缠着他妈不停地说：“给我八分钱嘛，给我八分钱嘛……”

　　 他妈又死活不肯拿钱，说：“那个东西又吃不得，又穿不得，就是得一眼看。你在这里看就是了。”

　　 王二娃没要到钱很不高兴，看到他妈走了后才搡起一张脸说：“像个后妈样，八分钱都舍不得。”说着，他就大声地招呼院子里的娃娃都到我家里来看，“邓三、李二娃、丫头妹崽，快点来看降落伞鱼。”

　　 看到他们都来了，我高兴极了，赶忙说：“本来是要一角钱的，看到我不买，他就降成了八分。”

　　伙伴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觉得我能用八分钱把一角钱的东西买到手很了不起。

　　 过了两天，那瓶里的五条降落伞鱼都变成很小的五个白点，全死了。死了就死了吧，那降落伞鱼多看一阵就没有了兴趣。

　　 都过了三十来年，我才知道降落伞鱼就是桃花水母，是濒临灭绝的无脊椎水生动物，有着极高的研究价值，被称为“水中的大熊猫”。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看到过卖降落伞鱼的了，也没在野生的环境里看到过。

　　 但，我始终记得曾经拥有过的那五条降落伞鱼，而且是只花了八分钱就拥有了。

　　 201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