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外公的文章的时候,第一次用文字写了大舅的离去。他就在外公的面前坐下,点了一支烟,来不及抽上一口,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那一时刻,已经过去了十九年。当年才八岁的小表妹如今已经结婚生子。那一年师范毕业的大表妹,如今也已传承了他的事业,成为一个学校的校长。大舅,如果您还在,现在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然而,人生哪里会有如果。 也许最重的情,总是埋得最深。大舅离开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他写下点什么。大舅去世之后,我曾经梦见他和我一起坐公共汽车送我去郑州上学,模模糊糊看不清他的脸。我和表妹说的时候,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梦见过他。大舅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呀。 外甥初中毕业,参加中招考试,成绩出来了,考的非常好。而我就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初中毕业和中招考试。那是改变命运的时刻。那是和大舅密切相关的时刻。大表姐的女儿也考上了大学。我忽然间发现,如果此时,再不写下点什么,我就会渐渐忘掉了大舅的谆谆教诲,连他的口头禅也会记不清了。我们的后代,会对这个受人爱戴的长辈没有任何印象。大舅走的太早了,他走的时候,最大的表姐还没有结婚。 妈妈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小姨是最小的。小时候,我是常住外婆家的。对两个舅舅印象截然相反。大舅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二舅总是黑封着脸,不爱说话。我从小性格腼腆,在大舅面前很随意,有什么话都敢说,可是见了二舅,就躲得远远地,连话也不敢说。 因为常住外婆家,外婆家的人到我家探亲的印象就少的多。而每一次探亲的印象似乎都是命运改变的征兆。 大舅到家里去看我,给我买了一个玩具小手表。我戴在手上,视若珍宝。那时候的农村,饭还吃不饱,谁会给孩子买那奢侈的玩意儿。大舅看见我高兴地样子,开心地看着我笑。那时候的我,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五岁我就被爸爸送到了育红班。从一上学开始,我就是一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只要上学的时间到了,哪怕妈妈已经做好了饭,我不吃饭也要准时去上学。直到现在,只要是约好时间的事情,我都会准时。大舅给我买表的时候,只是给我买个玩具,看我戴上它,只是开心地笑。而我恪守时间的*惯不能说不是那个小手表的隐喻。 二舅结婚后,和二妗一起回家探亲,看到我们家里家徒四壁的,奶奶还偏瘫在床,就建议爸爸妈妈到济源去。于是,我的小学后半段和中学的前半段就在济源度过了。 上初中后面临着将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道路,爸爸妈妈两眼一抹黑的,他们只是知道学*很重要,只要我愿意学*,他们就愿意供。当时在老家当中学校长的大舅来探亲,我就跟着大舅回老家上学了。 大舅还教课,讲话的时候,爱说一句话:“要想马儿好,还想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静坐常思己之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是大舅常常教导我们的话。 很小的时候,我就想长大了当一名教师。初中毕业的时候,填报志愿,大舅为我填了一张师范学校的志愿表。回到教室,班主任却说,以我的成绩,报师范屈材料了。报个外地中专,一点问题没有。于是,那张大舅为我填好的志愿表就作废了。那个时候,我在学校的成绩是拔尖的。而当时的学校的录取分数线的序列是外地中专第一,接下来是一高,下边才是师范和二高。班主任的话没有错。于是,我的人生轨迹脱离了初衷,我与当教师从此无缘。 四年的中专生活结束,我选择了外地的商场工作,也从此选择了一份漂泊不定。经过两年动荡,我又回到郑州工作,相对安稳。 那年的麦收季节,接到老家的电话,我的奶奶去世了。冒着大雨,我和表叔一起回到老家,料理奶奶的后事。 大舅作为亲戚,带着礼物来我家。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大舅,在办丧事的院子了,我与大舅擦肩而过,点头示意。因为妈妈召唤我去办一件急事,连话也没顾上说,我就先走了。等我回来,想去和大舅聊聊天的时候,发现大舅已经走了。真没想到,那一面竟是永别。 奶奶还没有下葬,亲戚们都回来了。那天下午正和堂姐说话,妈妈在下边叫我:“快点回来,你大舅他……”妈妈话没有说完,就忍不住哭了。我问:“大舅怎么了?”在我的经验里,大舅出事应该是生病的。妈妈什么都没有说,拉着我回去,姨父开着车回来叫,我们坐上车到了县医院。 见到大舅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右边的脸颊上有一片擦伤。而他已经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的心里太震撼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真是懊悔,我以为来日方长,谁知道转眼间已经阴阳两隔。我不停地回想那最后一次见面,我想大舅一定在想,这下辈人的心好硬啊,见了面,竟然没有说话。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本来我回家是为了奔奶奶的丧,没有想到,先把大舅送到了殡仪馆。那个贴着照片的小格子,成了他的家。 七年以后,当年开车回家接我们的姨父生病住进了医院。病床上的他知道自己已来日无多,他想起了和他一样的年龄去世的大舅,托我去大舅跟前给他烧烧纸。而身怀六甲的我有心无力。没有为姨父办到这件事。我在地上画了个圈,写上大舅的名字,给他烧了些纸。 多年以来,每到清明节,我就想起了这两位英年早逝的长辈。我会在地上画个圈,写上他们的名字,给他们烧纸,给他们送去祝福。姨父临终前,在其母亲和其他信耶稣的亲戚的鼓动下,受洗加入了基督教,他的葬礼是按照基督徒的葬礼办的。信耶稣的人不烧纸,给他上坟的时候就没有烧纸。我不迷信,但是那是我寄托哀思的一种仪式。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安幸福。 英年早逝的长辈,为我们留下了品格和事业的根基,常常想起他们,会让我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使命,珍惜活着的每一分一秒,不虚度光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