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高黎贡山下油菜花要开了。记忆中漫山遍野的绚烂一下子击中了我,思念如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决定离开与她相遇的这座城市,告别那把流浪街角的吉他,告别那块地下室居所里的画板,告别那只养了几年的流浪猫,告别如一朵含羞草的她。 她不说话,没有离别赠言给我,她坚持要送我,顺便去看一下,那个在我嘴里夸赞过无数次的村子,它在火山脚下,它在半个山坡,油菜花一样的明丽,茶花一样的热烈,梅花一般的纯洁…… 这绝不是神话,可是对她是神话般的诱惑。她陪我坐这一程火车,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窗户是开着的,风朝我在的方向闯,头发横冲直撞。而她就这样望着我,静静的杵在背光里。这太像我们的性格。我总在风口浪尖,明烈,离叛。她却像这逆光剪影,隐忍并且深邃。她的眼角似有圆圆的泪渍,可能是昨夜知道我要永久的离开,她在背地偷偷地哭过。 我伸过手去握她的手,我们相对着,痛不堪言。也许,此时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她在我身边,我却不敢说出那句承诺,让她一直随我流浪,如一片浮萍找不到地方落脚。 爱,是那朵含苞的花,一直隐忍不开。谁也不去说破,因为归宿是一个人自由的选择。黄色的光亮,如破竹的势头占领车窗外的原野,我说,这就算是到了,这是我的家乡。丛丛明澈的清涧暗暗合着花开的声音流淌,汇入的是山后的湖泊。满满的开放,合着我对这片花开的思念。我知道,我的魂在这,在这山间错落镶着的石屋里火红的生着,我离不开的。我和她总要放弃一些东西换取安稳的归宿。这最后的选择,我想我是明确的。回到自己的家乡,做一个凡人,安于这里的烟火,不再到处漂泊。可是如果这样,与她,就是分别了,再见不知是一生里的哪天,也许,可能是永诀。她曾对我说,放弃在繁华霓虹里凋谢,去自己的家乡修篱种菊,当一个隐者,是人生莫大的快乐。 可她还一直不敢确定,把自己交付给谁,交到哪里,才是正确的选择。她把父母催她回家的信一直藏着,不愿意告诉我。而我,只是坚持自己的选择,爱与不爱,离别还是相守,命里自有定数。 一身风尘仆仆,终于到家了。村口有些面生的老妇蹒跚着过来招呼我,她说,娃啊!回家了,都这么多年了。是啊,乡音不改,鬓毛未衰,我仍有激情和热血。突然一阵心酸,脑子里念着的全是油菜花谢了又开,开了又凋零的漫漫岁月。 岁月老了驻守的老人,飞了年轻的孩子。那青石板的小巷,幽深的弄堂,飞檐拱起的瓦舍,铺满半个山的梅朵……都一直在呢,来与不来,它们都在半个山等着我。只是溪水悠悠,山前山后,满是感慨。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小学里做名美术教师,用感恩的方式陪伴这群孩子,我教他们画清澈的河水,画洁白的云彩,画傲雪的梅花,画夕阳下炊烟升起的婀娜,画那些勤劳耕作的农人的皱纹,画走过这里时光的脚窝…… 我和她,在这里捕捉漫山遍野沁人心脾的芬芳,在山野中追逐花草的美梦,找寻梦幻中关于桃花源的记忆。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一样,快乐容易使人忘记时间的存在。而她,此时就是一朵完全绽放的花朵,把自己完全浸没在半个山下那片一望无际的黄色的烟波。 阳光温暖,在溪涧用青木捶衣。她轻撩衣下的溪水,微泼岸上出神的我,惊醒了凝望着她的呆雁,欢笑,伴着叮叮捶衣声、哗哗水流声,穿透天地。这种种声响,就潜落在时间的湖泊之中,它们让人平静。日子不知不觉就长了,我们彼此收获对方。一日,她说,我不走了。我问,为了什么。她看看身后黄灿灿的花田,转过头告诉: 为了这片美丽纯洁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