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殇 —— 读《奥勃洛摩夫》有感 大抵读过俄国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冈察洛夫代表作《奥勃洛摩夫》的朋友,对那个成天价穿着宽睡衣、慵懒地卧躺在床上或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地盲目谋划胡乱幻想,既无近忧更无远虑,啥事都懒得做,啥事也不会做的主儿——奥勃洛摩夫的德行,大都会生出各自的感叹。 小说中的奥勃洛摩夫,生活在十九世纪中叶的俄国。其亲历的那一幕幕农奴制社会的生活场景,已然颇多社会制度进入穷途末路的意味了。 不过,生活的帷幕甫一开启,运气似乎倒对奥勃洛摩夫青睐有加,躺着也能享受命运的慷慨馈赠。凭着祖上的荫庇,在父母去世后,奥勃洛摩夫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奥勃洛摩夫卡大片田庄及其300多号农奴。每年啥事用不着心烦,不用费吹灰之力,便可收获将近一万卢布的年贡。 尽管生于安乐浸淫富贵,奥勃洛摩夫年轻时倒也一如常人,萌生过博取功名的欲念。二十岁那年,他离乡背井,移居彼得堡,居然谋了个十等文官职位,好歹也称得上与仕宦阶层为伍了。 可谁知,好景不长,没多久,仅仅因为一、两次工作上的挫折,奥勃洛摩夫便在灰心丧气之余,找了个身体不适之类的借口,拍屁股辞官走人了。 于是,一部“奥勃洛摩夫性格”发展史,便在主人公呆不呆、傻不傻,梦非梦、醒非醒的浑浑噩噩之中,有血有肉、有声有色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底。 职场失意之后,奥勃洛摩夫一度十分消沉,一股脑儿地沉湎于彼得堡闲适的寓公生活,成天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心没肺衣食无忧的模样。 没承想,原本美好的寄生生活,说变就变。不久后的一天,奥勃洛摩夫意外碰上了天大的麻烦——奥勃洛摩夫卡田庄汇报农田歉收,连农奴都逃了许多。这还了得!那可是奥勃洛摩夫慵懒安逸生活的物质基础呀!村长写信报忧,无非是企图赖掉年贡罢了!咋办?窝囊懒散惯了的奥勃洛摩夫面对这个闹心的问题,坐不住了,更躺不住了。 于是,他心烦意乱起来,他深思熟虑起来,他异想天开起来。换言之,从这天起,奥勃洛摩夫开始做梦了。 第一个梦当然是救急治标——催款。而要催款,首先要写催款信。无奈,奥勃洛摩夫懒惯了,也散惯了。那只手可甫一提笔,那颗脑袋才一遣词,便有一股子懒劲儿莫名地窜上心头,三下五除二,便把他那点儿催款信腹稿,驱散到爪哇国去了。 与此同时,奥勃洛摩夫又有了第二个治本的梦——编制整改田庄管理规划。不可救药的是,奥勃洛摩夫烦归烦恼归恼,想归想梦归梦,就是改不了那种光想不做、只拖不动的行为惯性,仍旧一如既往地吃了躺,躺了想,想了梦,梦了睡,睡了再吃…… 直到有一天,就连一向宽厚的房东也因房租拖欠太久而让他走人的时候,窝囊的奥勃洛摩夫这才真急了。 还好,吉人自有天助,懒汉奥勃洛摩夫居然还交上了个古道热肠、精明强干的铁哥们——希托尔兹。 为帮助奥勃洛摩夫,希托尔兹不仅派人清理了奥勃洛摩夫卡田庄的烂帐,为他收来了一大笔款子,而且为彻底改变其懒惰、怯懦、萎靡、消沉的性格,希托尔兹还煞费苦心地带奥勃洛摩夫访友、赴宴、参加社交活动,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制定田庄管理计划。 除此之外,希托尔兹特意还安排奥勃洛摩夫结识少女奥尔迦,并且,试图让奥尔迦通过友谊直至爱情的力量,将奥勃洛摩夫从浑浑噩噩的懒散泥淖中拽出来。 也许是日久生情的缘故吧,奥勃洛摩夫一度居然与奥尔迦双双坠入爱河。热恋中的奥勃洛摩夫虽也曾想到将奥尔迦娶进门,可是,由于“奥勃洛摩夫性格”的作祟,振作起来的奥勃洛摩夫面对奥尔迦真诚的爱情,始终未能走出犹豫彷徨、怯懦自卑的心理怪圈,只因害怕别人闲言碎语,担心物质上配不上奥尔迦的爱情,故而失信复失约,以至于搞得奥尔迦黯然神伤,离别心碎。 失恋之后,奥勃洛摩夫连当初的梦都懒得重温了。万念俱灰之中,他老是裹着睡衣发傻,老是重复那套没有止境的死循环:吃了躺,躺了睡,睡了再吃…… 期间,虽也娶妻生子,可他的心已经死去,连同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庄园整治计划及宏伟的重振雄风之梦。此后,常年卧躺不动便构成其生活的新常态,直至有一天“像一只忘了上发条的时钟停摆不走了”。 掩卷之际,感慨良多。书中奥勃洛摩夫死了,他的梦也随之夭折了。 可是,现实生活中,奥勃洛摩夫性格似乎至今未死。且不论评论家对这个人物做怎样的宏大叙事式的解读,单就奥勃洛摩夫性格的殷鉴作用而言,大抵每一个怀揣自我实现激情的进取者,在筚路蓝缕栉风沐雨的追梦征途中,很有必要不时以此等梦之殇的案例警醒自己,用以提防追梦的意志因为贪图安逸而松懈,提防创业的计划因为一时的挫折而夭折,并提防理想的目标因为无意间的懈怠而灰飞烟灭! —— 冯存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