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海是来寻死的,但从崖槛上?溜下去的时候,他还没做好死的准备,他本来想喊着什么口号一跃而起,象小学课本中的狼牙山五壮士那样死得像个男人,?溜下去时他还在琢磨词,本来想喊“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来着,怪只怪白天的雨,把崖边的土浇得松动了,他只喊了声“妈呀!”人就下去了。 下去了三海就后悔了,只那一刻他觉得死太简单,太容易,太没意思,他甚至害怕死后会进入象今晚阴着的夜色一样漆黑摸瞎的世界,“他妈的,跟上鬼了!”三海边寻思边一阵乱抓,希望能抓到一棵救命的蒿草。 三海小时就没见过爹,听说生他内年他爹高兴过了头,想电点鱼给老婆补身子,于是把两根电线挂在河边的高压线上扔进水里,水里的鱼哗啦一下翻上来,白花花飘了一河面,三海爹一高兴忘了撤出电线就扑进河里,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飘在一片死鱼中间,一个二斤多的大王八死死地咬着他的手指拽不下来,人们都说是三海爹触怒了王八精,才被电死的,老百姓信邪。 三海娘一个人拉扯三海过日子,到三海五岁内年他娘也上吊死了,据说是因为村里人发现他娘和队长在棒子地里的奸情。三海娘死得也很蹊跷,就在他家后院的桃树下跪着,脖子上兜着根纳鞋底的麻绳,人们都说他娘是跟上鬼了,不然跪着是吊不死的。队长跪在三海娘的棺材头哭得很伤心:“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啥呀!”队长捶胸顿足“我打光棍这么多年就是心里有你呀!本来想三海大些我就娶你,几句风言风语就把你吊死了,我好恨呐!” 自此三海就被队长收养了,到三海二十二岁娶了媳妇,队长积劳成疾也撒手去了。三海小两口早出晚归,靠着勤劳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一年后三海老婆怀了身孕,眼见老婆的肚子一天天长大,三海高兴,做梦都想抱儿子,谁知老婆难产孩子大人一个没保住,三海哭了个昏天黑地,但日子还是要过,半年后三海买了几只羊,三年后三海已经有了个大羊群,在人们眼中,三海每天赶着的简直是一座金山,提亲的一个挨着一个,三海不答应,因为三海心里早已有了人。 都怪三海命苦,这个夏天赶上连雨天,他的羊一只接一只地死,死羊的肚子大得要爆开一般,最初三海以为是羊着了凉,便修了漏雨的羊圈,又在地面铺了干草,谁想没出三五天他的一群羊死得一只不剩,三海欲哭无泪,回想爹娘老村长还有老婆和没见面的孩子,他一声叹息:“我活着就是个催命鬼,连牲口的命都被我催死了,天要绝我,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越想心越窄,便有了寻死的念头,不能被电死,不能上吊,他觉得不能和爹娘的死法一样,于是便想到了跳崖。 雨水把崖壁上的泥土冲刷得很湿滑,三海左一把泥浆,右一把泥浆,顺着崖壁往下滑,“要是真的摔死了那死得一定很难看。”三海想“满身泥浆连个人摸样都没有了,哎!人都死了还管好不好看!”三海笑自己“不行,万一让兰子看见了可不好,不能毁了自己在兰子眼里的形象。” 兰子是三海隔壁的小寡妇,结婚不久丈夫修水坝放炮被炸死了,兰子舍不下年迈的公婆所以一直没有改嫁。去年夏天内个晚上夜已经深了,三海出来小解,听到墙内头有哗啦的水声,便蹑手蹑脚凑过去看。月光下兰子正站在墙根的水缸边冲澡,一丝不挂的兰子在月光下白得有些扎眼,一头乌黑的秀发湿漉漉地贴着肩背,更衬得那肤色嫩如水葱,凹凸起伏的丰满身子上挂满水珠,反射着晶亮的月光,那份水嫩让三海几乎昏厥,“真他妈的好看!”三海的一颗心几乎从嗓眼跳出来,那眼珠就像钉在兰子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寸,让他浑身燥热直打哆嗦。一只夜虫撞到了三海的眼睛,三海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到老婆死后不到三年,便怪自己下流,蹑手蹑脚退回屋里,自此每晚听到水声三海便浮想联翩不能安睡,兰子象豆秧一样植进他心里,缠着三海心梗子难受,“再过一年卖了羊老婆去得也够年头了,就去和兰子公婆说,娶兰子过来,两家和到一处,和兰子一起孝敬老人。”三海每天都在憧憬着完美着这样的梦,闲时总是把头发梳了又梳,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然后去给兰子帮忙。 “哎!临死都没碰过兰子的手。”三海为自己惋惜“我的命可真够苦!嘿!我也活该,为了接近兰子内天我故意推倒兰子家的猪圈墙,说是雨浇摊的,我知道兰子搬不动那些大石块然后会来找我帮忙。还有内天我故意把钉子仍在兰子家门口,让兰子扎了手推车胎,然后假装热心地帮着去补。兰子一个女人养着公婆已经够不容易,最看不得兰子担水时那吃力的样子了。”三海不停地划拉着想着“万一哪一天兰子家的猪圈真被雨浇摊了,万一兰子的手推车真的扎了胎她该指望谁?万一有别的男人要娶兰子,万一那个男人对兰子不好该怎么办?不行!”三海开始有些心痛“兰子是我的,我不许兰子嫁给别人。” 手上一紧,三海竟然真的抓到了一把蒿草稳住了身子,三海用力抓紧了,抠着崖壁的稀泥往上爬,“老天爷保佑我,我不想死了!”可是他还没祈祷完两句蒿草就被他从崖壁上扯下来,整个人顺着崖壁?溜下去,“我不想死啊!”三海喊出声来,脚下一沉他竟然踩在了一个平台上稳住了身子。“如果这次死不了,我一定好好活,三年前我也一无所有,三年后我还不是有了一大群羊,老村长那样辛苦把我拉扯大,不是为了我今天的自杀,他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兰子需要一个好男人来照顾,那个男人应该是我,我死都不怕还怕活着,还怕不敢向兰子表白。” 三海这样想着便充满了力量和求生的欲望,他瞪大眼睛想看看地形,可阴着的天实在太黑,他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三海努力地摸索着往上爬,可是崖壁实在太滑了,没爬多高便又?溜回来,三海一次次地爬,一次次地?溜回原地,直到他没有了一点力气,趴着崖壁昏沉沉地睡着了。 “三海哥,你一大早趴在那儿做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三海从昏睡中唤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兰子正好奇地望着自己,原来自己正踩在地头的小路上,头顶是他爬了一溜溜的泥沟。 “感谢老天爷!”三海一下把兰子拥在怀里流着眼泪又哭又笑地磨叨“还是活着好,活着啥都还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