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已经叫几遍了，春丽还赖在被窝里，又传来妈妈的声音：“春，快起了。”

　　 春丽柔柔惺忪的睡眼，*惯性地歪头看看窗，阁楼上的小窗居然有一丝亮光洒进来 ，一颗小星星吊在石砌的窗框上，因了这一点亮光，春丽的眼很快适应黑暗。她顺手抓起枕边的衣服穿上，在做这些的时候，竹条铺底的小床，吱呀乱响。她听见母亲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去乡里吗？跟春一块去吧。”

　　 父亲说：“春先去吧，太早，我后面去。”说完，春丽听见母亲的雕花木床一阵响动，这个时候，春丽就很烦，她是一点都不想听见的，可这竹制的阁楼地板，别说隔绝声音，楼下有一点微光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时，四岁的弟弟叫起来，他一直跟着母亲睡，大弟弟睡在灶间的小屋里。

　　 春丽顺着木制的楼梯下来，在漆黑的堂屋里，很熟悉地摸到神案前，察亮火柴，把煤油灯点上，堂屋顿时明亮了，春丽的身影大大地罩在家神的牌匾上，上面写的“天地君亲师。”

　　 母亲已经从后门把玩小弟弟的尿回来，正在灶间叫春丽：“快把灯拿过来，都几点了，你这丫头就是磨蹭。”

　　 春丽把灯递给母亲，没有说话，她觉得奇怪，自从父亲不做生意回家来后，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都起来给春丽把饭热好，有时还打上一个鸡蛋，有一天她还听见母亲哼小曲了，这让她很是吃惊，她一直以为母亲什么都不懂，包括唱歌。

　　 灶间冒起了烟尘，母亲在给春丽热饭，春丽听见母亲打鸡蛋的声音。春丽拿着梳子走到屋外，站在石砌的台阶上，一阵初夏的风吹来，把仅有的睡意吹散了。这时，春丽才看见好多星星啊，又看见王小鹅家的灯也亮了，再远点就听见臭小强家的那条大黄狗，有一声没一声地乱叫，还听见她妈妈扯着嗓子叫他起床。

　　 春丽用塑料胶圈扎好两条辫子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叫她吃饭了，大弟弟好像是闻到了鸡蛋的香味也爬了起来，站在门槛边看姐姐吃饭。妈妈没有管大弟弟，只叫春丽多吃点吃饱了。春丽看看弟弟，还是留了一小碗在锅里，然后对妈妈说：“吃饱了，叫弟弟吃吧。”其实，要是春丽吃，还可以再吃一大碗，因为这一顿饭春丽要挨到下午放学。说也奇怪，不管春丽怎么把早饭吃的饱饱的，中午的时候，还是饿的肚子咕咕叫，然后就在学校后面的水井里喝一肚子的水。有时，臭小强会把带来的煮鸡蛋分一半给她。臭小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男孩，姐姐们都不读书，就供他一人读。春丽能读书，还是寨子里的尚玉国老师跟妈妈说了好多好话，说春丽如何乖巧聪明。还因为去年春丽考乡里的初中的时候，是全乡第一名，这让一直都还没转正的尚老师很是自豪。

　　 春丽刚把书包收好，王小娥已经在门外喊了：“春丽走了。”又听见臭小强咚咚地跑来：“小娥，你又不叫我，我昨天都追了你们好半天。”他家的大黄狗也跟着摇头摆尾地串来，有时还跟着送他们好远。

　　 天还没有一点点亮的迹象，四周漆黑一片，若不是还有星星在天上闪烁，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了。小路曲曲弯弯，高低不等的土坎、土坡、沟崖，稍不留神滑下崖底就不见人了。但这一点也没有难住春丽她们，他们已经*惯了摸黑走路，哪里有道坎，一丛刺他们都知道，几乎不会摔倒，而且还要快速地疾走，才能在预定的时间赶到学校。

　　 翻过山的垭口的时候，春丽已经微微有点喘气了，远远的东边的山梁上，一条白色的云带慢慢变宽，一抹红晕染在白带的边缘。影影约约可以看见山的轮廓，树的影子，还有远处树荫中飘扬的红旗。

　　 二十年过去了，每当春丽早早起来，在家的阳台上，看着东边的天一点点泛白的时候，就会想起家乡那条读书的路，她都觉得奇怪，那时，不用一点光，怎么就摸黑爬上了山梁了呢？是知道走着走着，天就会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