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字
文章内容
追山的女娃
 
 
修改时间:[2017/04/26 17:07]    阅读次数:[447]    发表者:[起缘]
 

   女娃长得矮矮瘦瘦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其实女娃已经十岁了,上三年级。

   放寒假,女娃和姐姐一道去北山坡拾头发菜,那是女娃一家唯一能来钱的路子。女娃很懂事,因为女娃知道,如果不去拾头发菜,女娃和姐姐都不能再上学了。

  姐姐上初一,在离家七里半路的乡中学,姐姐很想上学,可姐姐也很害怕上不了学,女娃也很想上学,女娃也很害怕上不了学,因为女娃的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女娃的母亲在女娃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离开了女娃一家,离开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日子。

   女娃是父亲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喂大的,女娃不知道母亲长啥样,也不喜欢母亲留给她的羊毛围巾。这是女娃的母亲唯一留给这个家的念想,父亲总是把围巾叠的方方正正的,女娃很讨厌,有一天趁父亲不在,女娃把羊毛围巾扔在了炕洞里,等父亲回来,羊毛围巾只剩下焦焦的一团黑沫沫,父亲很生气,尽然破天荒的打了女娃,女娃哭得很伤心,父亲也哭得很伤心。

  父亲对女娃说:你母亲很爱你们,她离开是没有办法呀?

   女娃不懂,但女娃知道,女娃母亲不是不要她和姐姐,而是母亲没有办法呀?

   女娃很后悔,她发誓一定要给父亲再织一条羊毛围巾。可女娃没有织围巾的羊毛,女娃就趁放羊的时候,挨个从羊身上揪毛,揪了有脸盆大的一坨羊毛,可女娃更犯愁了,如此细的羊毛如何能织成像母亲留下的围巾一样,女娃不知道。

   后来邻居花花姐出嫁的时候也有一条大红的羊毛围巾,女娃很喜欢,女娃认定,父亲一定也会很喜欢的。女娃每天下学就守在河沿边等花花姐回门,好问花花姐的围巾是咋织成的。十多天后女娃见到了花花姐,花花姐告诉女娃说:“围巾是县城买的,要二十块钱哪?”

   说完花花姐幸福的扎紧围巾,快快的离开了女娃的视线。

   女娃只有十岁,女娃从没去过县城,可女娃下定决心,一定要给父亲买一条和花花姐一模一样的围巾。

   放寒假,女娃就和姐姐上北山坡拾头发菜。女娃知道,除了能凑足下学期的学费之外,还能凑足给父亲买羊毛围巾的钱。

   鸡叫头遍,女娃和姐姐装上父亲为他们准备的每人两个黑面干粮,还有一瘪子滚烫的开水,和村子里五六个大丫头一起上路了。

   北山坡离家很远,需要紧紧的赶三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下山坡,只有到了下山坡才能捡到头发菜,如果能赶到上山坡,还能捡到更多一些的头发菜,可女娃和姐姐是没法走那么远的地方,再说父亲也不容许。

   不知走了多久,女娃觉得腿脚肿胀,左右甩摆的双手也肿了起来,女娃很想哭,可女娃强忍着没有哭。女娃知道,她要上学,还要给父亲买羊毛围巾。女娃很懂事,紧紧地跟在姐姐的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山里的路不好走,沟沟坎坎的,女娃一不小心就摔个人仰马翻。姐姐心疼的拉起女娃,拍拍女娃满身满脸的灰土,攥紧女娃干瘦的小手,拉着女娃紧紧地跟在其他大丫头后面。

   东方刚刚泛白,她们一行来到了离山脚不远的地方,一路走来,女娃浑身是汗,两条腿子也像安下的一样。女娃不敢吱声,怕其他大丫头知道她不行就不再带她来。

   领头的大丫头说:赶山还有点早,先吃一点馍馍,喝口水,休息一会再拾菜。

  女娃和姐姐就窝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姐姐掏出干粮、女娃拧开水鳖子。姐姐把一个黑面干粮一瓣二,递给了女娃大多半,女娃接过干粮,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说实话女娃真的饿了。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早把昨晚清汤寡面消耗的无影无踪。吃完半个干粮,女娃还想吃,姐姐说:“要一天时间哪,下午还得撑回家?”女娃无奈,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干粮的味道,觉得很香甜。

   山坡上的石头和花花柴都已经能看得非常清晰了。同行的姐姐们都站了起来,拿出尖尖的锥子或是镊子,猫着腰,低着头,细细的寻找着头发菜的影子。

   女娃是第一次拾头发菜,虽然也见过姐姐拾回家的头发菜,那是一疙瘩一疙瘩的,里面夹杂着很多茅草和土颗粒,女娃经常和姐姐一起把杂质小心翼翼的挑出来,深怕带走一个头发菜丝。可躺在山坡上的头发菜是啥样子女娃确实不知道。

   女娃学着姐姐们的样,猫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寻觅着头发菜的影子,女娃已经走了十多步,连一根头发菜的影子也没找到。

   前面的姐姐们已经是啪啪啪用锥子或是镊子敲打着提篮的沿子。

   女娃不知所措,大声叫喊着走在她前面的姐姐。

   姐姐回过头,望了望女娃,笑了笑,挺腰抬头倒回到了女娃的身边。

   姐姐又猫下腰,低下头,突然指着山坡上一片有黑斑的地方,让女娃细心的看,女娃也把腰猫的低低得,镊子攥得紧紧的,凝神细看,啥也没有,哪有姐姐带回家的一团一团的头发菜。

   姐姐就蹲下身子,用镊子指着一个短短、细细的头发丝,告诉女娃说:“就这个”。

   女娃惊呆了,这么一根还不到一寸长的细细的发丝,间或趴在石缝或是草窠里。如此这般寻觅,能拾上多少头发菜呀?

   姐姐继续笑着对她说, 要有耐心,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检拾头发菜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细心、耐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

   女娃虽然不明白姐姐说话的深意,但女娃知道,只要低着头、猫着腰,向姐姐一样,把一根一根的头发菜丝拾起来,放在提篮里,女娃就能和姐姐去上学,就能给父亲买上心爱的羊毛围巾。

   女娃像姐姐一样,迎着大山,踩着碎石杂草,一步一低头、一步一勾腰,紧紧地盯着眼前一寸寸山坡和山坡上“潜伏”的头发丝。

   太阳像父亲的手一样,已经暖暖的抚摸着女娃的眉毛和耳朵,女娃觉得眉毛上的冰渣渣已经开始融化,耳朵也有麻木变得生疼生疼。

   女娃和姐姐没有羊毛围巾,只用头巾包裹着头脸,在来的时候,因为走得紧,满身都是汗,开始拾头发菜时,只能是慢慢的猫腰低头,满身的汗液变成了冰冷的记忆,撕扯着女娃单薄的身子。女娃戴着父亲给缝得棉手套,虽然很笨拙,但瘦弱的小手却是全身唯一感到有暖意的地方。

   冬天日出的时候,是最冷的时候,山坡上四散的大丫头们也受不住凌烈的寒风肆无忌惮的“亲吻”,已经在背山湾放起了火,打头的姐姐扯着嗓子喊道:“二丫头,快过来烤火”。一面骂天骂地的絮叨。

   女娃觉得两腿像灌了铅,脚也不听使唤,女娃的泪水像倒出碗的盐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姐姐在不远处也放了火,叫女娃快过去烤烤火。女娃哭够了,提着提篮,来到了火堆边。山里烤火的滋味真是两重天。“前面火烤地里,后面狗咬地里”,这是最恰当的比喻。言外之意就是,烤火的人面对火堆站着,脊背后面阴风飒飒。

   烤火的人就得不停的转动身子,才不会感觉难受。

   十点多,冬日的太阳也会觉得暖暖的。女娃已经很熟练的掌握拾头发菜的技巧了。只见女娃迎着太阳,面向山坡正前方,猫着腰、低着头,一手提篮,一手握着镊子,镊子轻快的在石窠里、杂草丛中上下游动,提篮边上就磕出一声声的啪啪响动。不到晌午,女娃的提篮里也已经铺满了细细毛毛的头发菜丝。

   太阳照着女娃的影子和女娃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姐姐从对面山坡上走过来,坐在一个背风的阳坡上,叫女娃一起吃午餐。

   午餐很丰盛,姐姐破天荒的给女娃一个整整的干粮,女娃已经是前心贴后心了,呱呱乱叫的饥肠也耐不住干粮香甜的味道。女娃就站在姐姐的旁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这是女娃感觉到吃得最香的午餐。

   也许是咬的太多,也许是女娃嘴太干的缘故,一口干粮生生的卡在了女娃的喉管里,女娃干咳着,直呛得昏天黑地。把个坐在一旁的姐姐吓得魂飞魄散。姐姐一面垂着女娃的后背,一面打开水鳖子,让女娃赶紧喝上一口水,女娃强忍着疼痛,大大喝了一口水,卡在脖子里的干粮和已经冰冷的开水滑了下去。

   午餐只吃了不到十五分钟,女娃和姐姐继续迎着太阳,背转身,靠着自身的影子,搜寻者头发菜的影子。

   直到太阳落西,女娃才和姐姐,还有其她的大丫头一道向山下走去,一面走一面拿出剩下的半个干粮,匆忙的咬上一口,咽下去,再咬上一口,再咽下去。约莫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程,姐姐拿出水鳖子,让女娃喝上两口,水鳖子里的水不多了,姐姐摇了摇,又在嘴上对了一下,之后拧上盖子,继续前行,女娃实在走不动了,姐姐就把水鳖子再打开,让女娃再喝上两口水……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女娃两腿像灌了铅似的,肿肿硬硬的。姐姐说:“明天你就不去了吧?”

   女娃没回答。

   第二天鸡叫头遍,女娃和姐姐继续出发,追着山上的太阳,寻找着能够上学的学费和能给父亲买一条羊毛围巾的头发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