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树岗 数年前,福利彩票在西乡的确也红火了一阵子。县体育场内万头攒动,人如潮涌的景象至今记忆犹新。这期间有震怒,也有惊喜;有笑声,也有眼泪。千般情状,不一而足。然而曾有一出因彩票引发的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邑人却未必尽知。 陈家两兄弟都是西乡城郊的村民,兄长德福28岁,弟弟德贵26岁,均已取妻生子。往年,这兄弟俩结帮搭伙,出门打工,白天喝的一锅白菜豆腐汤,晚上蹬的一条败絮圪塔被,有钱合伙使,有烟让着抽;婚后虽说分锅另灶,却仍住在一个院子,两个媳妇话软嘴甜,相处得也十分融洽,共同侍奉着老父亲,和和气气地过着日月,真可谓兄弟义重,妯娌情长,被远远近近的乡邻们传为佳话。 这一年,西乡县体育场彩票销售十分旺气,比已往任何一年都要火爆。不时有人将大彩电、洗衣机扛回家门,最不济的也要拎只铝壶回来。有个小伙子摸了条毛巾被,立马铺在大床上与新妇媳热火。村子里劈哩啪啦的爆竹声,搅挠得村民们心绪不宁,蠢蠢欲动,纷纷赶往县体育场以试身手。 陈家近年连接两房新亲,双双喜得贵子,经济上自然十分紧巴。两兄弟吃完早饭,一时心热,心想去体育场瞧瞧热闹,骑上车子,与村里的人流一块涌进了西乡城。过了牧马河,碰见几位往日一块打工的老伙计,拉他们在河坝的太阳坡里扎起了“金花”。老二德贵手气特背,三个老k被人家三a吃了个狮子大张口,50元钱输得不剩一个钢崩子。老大德福过意不去,临去掏出十元钱说:“兄弟,这十块钱你拿去吃吨饭,在城里转转回家吧,体育场就别去了。” 哥哥德福作为赢家,给亲兄弟10元饭钱,这本是情理中的事。弟弟德贵也不推辞,抓过钱调头而去,一路上越想越气,越气越火。娘的,老子这几年算是霉透了,养牛生烂癣,养猪遭猪瘟,就是养只老母鸡,也偏偏把蛋朝别人窝里下。十年总要等个润腊岁,我就不信这辈子没个时来运转的时候!今日拼着饭不吃,水不喝,也要到体育场走一遭。要丢就丢个痛快,丢个光巴溜净,大不了再送10元出去! 傍晚时分,陈家像往常一样,院坝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霭,两家人正在准备晚餐。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嘣嘣轰响,老二陈德贵骑着一辆崭新的桔红色大摩托,风驰电掣地扎进陈家院子。陈家所有成员出得屋门,望着趾高气扬的陈德贵和启明泛光的摩托车怯怯地发了话,问他为什么才回来?野到哪里去了?这辆摩托车是骑谁家的?陈德贵默不作声,将一挂“一万响”长龙般盘上樱桃树枝,又摸出一包红双喜,指拇一弹,引燃一颗香烟,鱼吐泡般喷出一口烟雾,这才将红红的烟头触向炮捻。 一阵噼噼啪啪的炸响,预示着燎人的诱惑,立刻招来许多村民和一双双艳羡的眼神,陈家老二中了大奖的消息,霎时传遍全村。 老二媳妇欢喜得眉花眼笑,走路身子直打飘儿,又是煮腊肉,又是炒鸡蛋,要不是碍于公公的颜面,恨不得朝男人腮帮子咂上一口。可是,当小两口将摩托推进屋子,关门闭户躺上床头,作媳妇的听得丈夫将买彩票的50元钱输得精光,摩托车是哥哥给的10元饭钱中的彩,不禁噎了个冷气攻心,半晌一言不发。她预感到陈家马上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果然听得一阵笃笃的敲门声,老大媳妇扒着门缝大呼小叫道:“德贵兄弟,那辆摩托,你今天恐怕搁错了地方。你哥想试试新车,快把门打开!” 老二媳妇一轱辘翻身下床,拉开门栓:“嫂子,这是大哥今天给德贵的那拾块钱,一时高兴,咋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还给大哥。” “那拾块钱早就变成摩托车了!” “这跟打牌一样,凭的是手气。” “谁家没有拾块钱?为啥偏偏他哥那拾块钱中了奖?” “那我给你拾块钱,你明天也去摸一辆回来。” “没有他哥那拾块钱,他只有摸鸡儿去!” “是他提明叫响给的,又不是偷谁的。” “德福给他的拾块钱,是给他的饭钱。” “到了德贵手,想咋用就咋用,管得着吗?” “照你这么说,政府发放的救济款,你却拿去搞赌搏,嫖婆娘,难道不应该没收非法所得?开展严打斗争?” “遇到好事,你就找上门来了。你给他一包老鼠药,把我一家三口毒死,看你还找不找?” “德福就是给他一把刀子,德贵杀了人,他哥照样脱不了干系。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同你个头!这辆摩托车,喷烟放屁你都别想闻一口!” 老大媳妇抢步上前,去强推停放在墙角的摩托,老二媳妇又哪里肯依,于是便扭打在一起。大媳妇膀扎腰圆,虎气十足,身薄力单的二媳妇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按翻在院坝里,发面拳头擂得对方杀猪般嘶声嚎叫。德贵眼见得媳妇落败,被人打得惨不忍睹,心中不免窝火,揪住嫂嫂的头发,啪啦啪啦扇了两个左右耳朵,直打得对方眼冒金星,口角流血。这样一来,做哥哥的德福也沉不住气了。哼,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女人家打架,有你作弟弟的掺合什么!你长着双手,我又没缺了胳膊!念此一头冲了过去,朝弟弟德贵的胸膛捣去一记掏心拳,将对方打了个四蹄蹬天。于是,兄弟妯娌间捉对儿厮打起来,陈家院子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老父陈天明挥动一杆长竹节烟锅,将儿子媳妇们敲散后,已是半夜12点了。第二天,二媳妇自知老大两口不会善甘罢休,天不明便回了娘家搬取救兵。娘家哥哥发动了一帮人马,一大早赶往陈家院子,让老大两口吃尽了苦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大媳妇心想:你有娘家哥哥,我也有娘家弟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天午后,大媳妇搬动了娘家屋里的一帮后生,在陈家院子摆开了浩大的阵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也不搭话,说声开打,便扯旗放炮地战作一团。双方许多人手里都操着家伙,人人头上脸上,腿上背上都落下不同程度的轻伤红印,就连锅锅灶灶,桌椅板凳,也给人敲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眼见一时三刻,弄不好便会惹出人命案子,老父陈天明无力劝阻,暗自沉吟,心里打定了主意,将那辆摩托车推向院坝一侧的河坎上,挥动一杆钢钎,将油箱捅了个窟窿,然后又是一阵猛砸,心中犹不解气,引燃一把稻草,丢向摩托,霎时燃起一团熊熊烈焰,眼睁睁看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被烧成了焦圪瘩。 最初,激战中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等人们发现后为时已晚,一个个大睁双眼,呆若木鸡。陈天明登上一道石坎,冲着人群大声吼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一天不想着劳动致富,凭力气吃饭,这瞎猫逮的死老鼠能吃一辈子?今天不毁了这个祸害,我陈家从今往后,还想有安省日子过吗!你们这些人都给我滚回去,不然,老子叫人打110,把你们都抓起来!” 众人见“祸害”已除,留此无益,纷纷丢下家伙,扬长而去。只有陈家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媳妇全部破衣烂衫露了丑,撒脚跑回各自的房间,关门闭户,直到天黑没露头脸。 仅仅过了十天半月,德福德贵两兄弟地里有活帮着做,包里有烟让着抽。两妯娌篮里有菜送着煮,锅里有肉喊着吃。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文中人物均用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