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树岗 袁刚,别号袁玉成,四川宣汉南坝场人,原在四川军阀杨森部下一个连长罗玉成手下当排长。1932年3月罗玉成率全连哗变,逃到川陕边境的西乡县大河坝?洞子一带。大河坝地老天荒,人烟稀少,全连生活没有着落,罗玉成就带了两个排去投靠已受招安坐镇镇巴的川陕巨匪王三春。罗又留下袁刚的一个排暂在大河坝一带活动,以备投靠王三春不得意时有个退路。罗玉成到了镇巴,王三春见他只带了两个排,起了疑心,遂将罗玉成押送汉中枪决。 这样,留在西乡的袁刚只有自谋生路,发展壮大,以至成了盘踞大河?洞子长达九年、队伍发展到一千多人的陕南巨匪。同时与王三春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吴越之仇。 有一天,袁刚在老林子里捡到一只被母猴遗弃的小猴子,活泼乖巧,遂心生爱怜,抱回?洞子收养起来,并为它取名“三儿”。袁刚对王三春恨之入骨,他其所以给这只猴子取名三儿,就是为了羞辱王三春,一解心头之恨。 三儿是一只雄性猴子,几年后长得非常健实,而且通了灵性,与袁刚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袁刚走到哪里,三儿便跟到哪里,有时还俏皮地跳上袁刚的肩头,虎视眈眈,八面威风。大河、骆家坝一带的山民,只要一看见那只猴子,就知道袁刚到了。 三儿“长大成猴”之后,由于离群索居,无法见到它的同伴,“婚配”问题便成了长期困扰它的一大难题。所以,当三儿见到年轻妇女时格外留意,有时目不转睛,如痴似呆,未免失态,惹得当地老百姓既开心又憎恨,都叫它“骚三儿”,骂它跟它王三春一个货色! 一年夏天,袁刚带着他的卫队来到骆家坝“公干”,走进一家茶馆,那只灵猴三儿就蹲伏在袁刚的肩头。众茶客连忙起身,抱拳作礼,纷纷让座。袁刚就手掏出一把大洋,嗑琅琅丢在桌面上,抱拳回礼,朗声言道:“各位父老,大伯大爷,兄弟姐妹,今天的茶钱算我的!”袁刚替乡亲们当茶钱、饭钱已是家常便饭,大伙也不觉为奇,于是轰然回应:“谢袁大当家的!” 袁刚的性格及匪众背景极其复杂。他们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与当地老百姓为难。给养不足时哪怕种大烟,打劫外地土豪劣绅,却从不动当地人一粒米,一文钱。1933年正月,红二十九军军长陈潜曾对袁刚的队伍进行收编,命名为红二十九军游击队,任命袁刚为游击司令(事见《西乡文史资料》第三辑168页)。在南郑通往通江的红的色交通线上,袁部也曾对红四方面军提供过极大方便。1934年,国民党西乡县政府招安了袁刚,把他的队伍改编为西乡县保安第二中队,袁刚任中队长,住守西乡大河、贯子山一带。1936年,国民党汉中行署专员张笃伦又将袁刚收编,还将该部的部分军官送往汉中培训,并送给他20打手枪(事见《西乡县文史资料》第一辑146页)。同年,袁刚回老家四川宣汉县探亲,听说当地南坝场初级中学经费困难,设备简陋,他主动捐助几千元大洋,改善办学条件,后来这座学校便改名为“玉成(袁刚又名袁玉成)中学”(事见《西乡县文史资料》第一辑163页)。正因如此,袁刚与当地老百姓之间相处得还比较“和谐”,如果受到小股土匪袭扰,大家还请袁大当家的替他们“做主”。 这天,当袁刚大马金刀地在茶馆太师椅上坐定,老板娘崔氏及其女儿小翠又是递烟,又是上茶,忙得滴溜溜团团打转。 茶馆家女儿小翠穿着红袄绿裤,鬓角上还插着一朵山茶花,打扮得甚是妖娆。再者,她人也生得粉白水嫩,楚楚动人,是当地出了名的小美人。歇在袁刚肩头上的三儿,从一进茶馆就没老实过,一对乌溜溜的贼眼楞瞅着小翠,一时一刻都没挪过地方。 瞅着瞅着,当小翠给茶客们传茶换水时,三儿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突然霹雷打闪般跃落袁刚肩头,跳上桌面,猝然出爪,一把撕开了小翠的桃红府绸小袄。夏月天本来人都穿的薄,这下让小翠当场露了彩。大伙先是一愣,继而忍俊不禁,发出哄堂大笑。 人们边笑边骂,表面上骂的是骚猴三儿,实际上借题发挥,大骂王三春。 “这王家骚三儿,他妈的真不是东西!” “跟它老子王三春是一个货色!” “干脆把它阉了,让王三春断子绝孙!” 笑得最开心的莫过袁大当家的。他对这只猴子取名三儿,除羞辱川陕巨匪王三春外,同时还可李代桃僵,指桑骂槐,借猴子之身,随时随地把王三春骂上几句,以解心头之恨。如今见有这么多人都在骂王三春,不禁乐得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本来笑过也就没事了,这不过是一出桃色笑话而已,没有人拿它当真。可是,茶馆老板崔氏却不答应了,面团似的拳头?j在老瓮般的腰身上,轻移碎步走上前来,大兴问罪之师。“我说袁大当家的,你也不把那骚猴管教管教!我翠翠年方二八,一个黄花闺女家,怎受得了这般辱贱?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好兄弟,你可是王侯肩头能扛鼎,将相膀子跑得马的人物,可总得给个说法哦!” 山里人原本性情洒脱,豪爽奔放,这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没有人跟畜生一般见识。崔氏其所以如此这般,自有她的打算。她想:反正你姓袁的有的是钱,你就看着办吧! 袁刚是何许人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乐呵呵言道:“老嫂子,你说的对,这骚三儿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明天正午这个时分,我姓袁的定当给你一个交代。”说着便与大伙抱拳作拱,率众离去。 第二天午时,袁刚再次来到骆家坝,前来看热闹的人把崔氏茶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茶馆门前,早已安排了一张太师椅,一面八仙桌。袁刚不待入座,便向崔氏及乡民们抱拳作礼道:“老嫂子,骆家坝的父老乡亲:大伙知道,三儿这个小杂毛自幼没爹没娘,缺少管教,骚得跟他妈王三春一样。但是,老子见它可怜,收养这下贱胚子做了干儿子,却也负有管教之责。昨日它竟当众撒泼,得罪了小翠侄女,给老子脸上抹了黑!子不教父之过,我当爹的先向小侄女赔礼了!”袁刚捎句带话先把王三春骂了一顿,这才向大伙抱拳鞠躬,一揖到地,陪了个不是,博得众人一片叫好。 “下来,就让三儿这坏小子当面向小翠赔情道歉。”说罢,他将斜挎在肩膀上的那把二十响镜面匣子枪朝桌面上砰地一丢,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手中的牛皮鞭子叭的一声甩了个清脆的鞭花。三儿连忙从袁刚胯下钻了出来,蹑蹄蹑爪地走近坐在茶馆门前小板凳上的小翠面前。“还不向人家赔情道歉!”袁刚怒喝一声,右手朝自己脸颊上轻轻一按,做了个示范动作。那三儿心领神会,立即左右开弓,??起了自己耳光,嘴里还唧唧哝哝,作赔情认错状。一时间,三儿被??得鼻青脸肿,猴毛乱飞,惹得众人拍手叫好,笑闹不休。 随后开始第二项议程。袁刚把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朝地下一扔,说:“下流胚子,还不赶快向人家意思意思!”三儿双爪拎起那包东西,由于分量颇沉,显得有些吃力,像身单力薄的少年提着一桶水,攒着脚步,左摇右晃,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嗑琅琅一声,当那东西被摔在小翠面前,崩断了包扎绳子,明晃晃的银元滚落满地。约略估计,足有二百多块现大洋。 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这场景叫在场的山民们瞪直了双眼。而此刻最开心、并掩口葫芦而笑的是老板娘崔氏。她只盼那骚猴再撒个刁泼,让女儿小翠露个大彩,再狠狠地敲袁(冤)大头一杠子。 三儿显然经过调教,驾轻就熟,得心应手,袁刚十分满意。下来的安排是为翠冲喜。昨日刁猴撒泼,找了人家姑娘的麻烦,所谓冲喜就是放挂鞭炮,冲散晦气,图个吉利。袁刚将那挂鞭炮朝地上一丢,三儿不待吩咐,从主人手里接过一支雪茄,拎着鞭炮走进场子,高高耸起红堂堂的猴屁股,小心翼翼地将雪茄头上的烟火凑向引信,两只眼睛睁得溜圆,随时做出逃跑的样子,活像个顽劣而胆怯的小儿。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大人们纷纷后退,小孩子家捂住耳朵,有的干脆躲在父母身后。而此时的三儿更是机警,就在它点燃炮竹的一刹那,突然暴窜而起,一头扎进小翠姑娘怀中。 炮竹燃尽后,在一片升腾的烟幕中,有人发出一声呐喊:“你们看,把三儿吓得钻到小翠怀里去了!”大伙打眼望去,见三儿紧紧抱住小翠的杨柳小蛮腰,将猴头埋进对方的胸部,一拱一拱,活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大家虽然觉得好笑,却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这时,有一个身穿长衫、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老者站了出来,背着双手,仰天大笑。此人是当地一位智者,曾在西乡保安大队当过军师,只见他抖动着山羊胡子,揉了揉笑得流出清泪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朗声言道:“你们以为它真的害怕了吗?它跟着袁大当家的出生入死,什么样的阵仗没经过?上次阴私河收拾股匪吴大麻子,枪炮响得爆米花一样,它眼睛眨过没有?还有和王三春的一个连在佛头山的那场遭遇战,它屁股上的猴毛都叫手榴弹炸起的烟火燎光了,还替主人提回两把盒子枪。今天的几声鞭炮,难道就把它吓成这个样子!” 大伙这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天啦!这泼猴真他妈成精了。今天说是给人家小翠姑娘赔情谢罪来着,反而让它占了个更大的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