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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
 
 
修改时间:[2017/01/20 20:07]    阅读次数:[461]    发表者:[起缘]
 

  每年,伴随着农历新年不断走近的脚步,爆竹便在身旁渐次发声。起初不知是那个心急的人领头点燃了进入腊月的第一支爆竹,好像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砰”——,是极稀松的一声,余音悠长,飘飘渺渺,在冬日的长空回响,很是寂寥。但慢慢的就多了,就近了,就脆了,后来便愈来愈隆、愈来愈密、愈来愈热闹,不觉间就汇成了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连绵交响,年的味道就开始到处弥漫了。可以说爆竹是年的信使,是年的内容。

  “自怜结束小身材,一点芳心不肯灰。时节到来寒焰发,万人头上一声雷。”爆竹的声响不小,但起源想来该是极小资的。据说在2000多年前,人们于节庆时候燃烧竹子,竹节中的空气受热膨胀,以致爆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和欢庆的氛围。可以想象,在那个生产力极端落后、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时常遭到野兽攻击,生死未卜,整日累年为衣食奔波,为生存奔命,大抵谈不上娱乐和精神生活。但就在某个年节的晚上,一群极具小资气质的年轻人正好吃饱了肚子,围火待旦,身子也不冷了,遂有了一份闲适的心情。为打发无聊的时光,或者驱赶长夜的恐惧,不知谁提议燃烧附近的竹子听响取乐。竹子就在附近,干燥而新鲜,好像是上苍给这群年轻人早就准备好的玩物。于是,它们被不断投入篝火,“噼噼啪啪”的炸响回荡在黑暗的旷野,听上去果然清脆且悦耳、热烈而优雅,这声音在精神世界一直被禁锢、被冰冷空虚包裹的年轻人心中,就如现代人聆听音乐会、演唱会一样,第一次有了不同凡响的心灵享受和体验,有了奢侈高端的温度和况味。那个温暖美好的夜晚令人留恋,那场新颖有趣的“篝火晚会”肯定持续了很久方才散去,但“爆竹”的神奇确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的人们纷纷效仿,慢慢就有了爆竹驱鬼辟邪、祈福送瑞的种种彩头,就有了新年“开门爆竹”的各样*俗,就有了无数似“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千古名句。自此,爆竹就在人们的生活中开始点燃和炸响,连绵不断,流传至今。

  火药的发明和应用是爆竹作为节庆专用品的一次重大改良和升级,给爆竹的流传推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给爆竹增添了“鞭炮”“炮仗”“烟花”等等许多别名和种类,算是彻底放大了爆竹的节庆效果。但改良换代后的爆竹,除了继续释放渲染欢庆的热闹气息外,想必依然保有曼妙、温顺的原始风格,依然是满含诗意的。你看,在《葵酉冬赴部除夜宿信州客舍》中写道:“隔屋青灯一点明,卧听檐雨落三更。无因作得还乡梦,门外儿童爆竹声。”伴着青灯、夜雨,宋朝诗人方翦的爆竹声里,分明能品出浓浓的乡愁味道。而在元代书画家赵孟?《赠放烟火者》的诗作中:“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街红。后夜再翻花上景,不愁零乱向东风。”的确烟花绚丽、五彩缤纷,画面感很强,但也有他向往春天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真情流露。“年年春打六九头,烟火爆竹放未休。五彩旌旗喧锣鼓,围看府尹鞭春牛。”在这位明朝诗人笔下,爆竹则与春耕生产的劳作嬉戏互有交融,寓庄于谐,充满情趣。满清时期,道光皇帝也没有在年年爆竹声声、歌舞升平中狂欢沉醉,在他的诗作中写道:“爆竹如雷殷,池水若砥平。”“坚冰太液镜中边,翠?行时竹报宣。”可以看都每年的皇家赛武烟花庆典活动,场面宏大、热闹非凡,但内骨子里却是他演武卫国、不甘外辱的精神写照。

  小孩历来是爆竹的主人,也是年俗文化的重要元素和题材,这从各个年代流传下来的艺术作品中都可见到。尤其在传统年画中,总能看到一群大头童子,体质肥硕,身着新袄,头梳抓髻,生龙活虎。中间一个必是左手捂耳,右手持烧着的香火,小心探前,正对准地上竖立的一支爆竹,千钧一发,将要点燃。其余儿童神态各异,四周散开,探头观望,战战兢兢。其天真烂漫、憨态可掬的天性流露无遗,很有感染力。这场景屡见不鲜,一直是人们脑海中年俗的标配形象,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名片。至于“一个童子脾气暴,遇火他就往上跳,跳到半空不见了,一群小孩哈哈笑”的灯谜、“儿童放爆竹——又惊又喜”“娃娃拾花炮——沾沾自喜”这类歇后语,都很常见,既形象、生动,又喜庆、欢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根本找不到的。现在我还记得在1980年代春节的西北小城,我们一伙孩子燃放爆竹的情形。那时爆竹依然是奢侈品,不管谁偶有一挂100响的鞭炮,都像捡到金元宝一般珍惜,舍不得一把火点了,只听一次“响”。必定会一支支小心拆下,仔细存入随身携带的小铁盒中。有此宝在身,自然得意洋洋,连走路的姿势都多了几分骄矜。爆竹总是要放的,却又不甘心自己悄悄独享,必要招惹一大帮要好的伙伴都到齐了,才神气活现地取出一支,在众星捧月中隆重点燃炸响,共同感受快乐时刻。也常用爆竹来搞恶作剧,要么点燃爆竹扣上一只破搪瓷碗,看它飞上天空再跌落下来的壮观;要么把爆竹拿在手中点燃后,待到即将爆炸的前一刻才用力扔上天空,展示自己勇敢而敏捷的身手;要么提前将一支爆竹插入路边的牛粪,待不明就里者经过时突然点燃,讥笑被牛粪花子喷一身的伙伴。如此等等,一挂鞭炮总能玩出不少花样,玩出一群孩子一整天的开心。

  生产力的提高,社会生活的进步,使爆竹的适用范围发生了很大变化。除了传统年节外,婚礼喜庆、开业庆典、上梁大吉、乔迁之喜、升学读书等等场合,都是少不得的。甚至有的地方死了人也要燃放爆竹,名曰放“引魂炮”。虽没有明说是庆祝的意思,但却有“喜丧”的说法,似乎这理由真可与爆竹的喜庆意味相和。但在外人看来终究不解:真不知那热闹的爆竹声是在庆祝亡者终于咽气、摆脱了病痛之苦呢,还是家人面对久病亲人的拖累,亟不可待地欢呼:终于可以卸下“包袱”、快乐生活呢?否则,确实不知“喜”从何来。

  至于眼下的爆竹,不但乏善可陈,面目实在可憎。动辄一挂成千上万响的鞭炮,每支都比大拇指粗,一经点燃,即声震如雷、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烟尘笼罩,仿佛专要震破你的耳膜、打瞎你的眼睛、窒息你的呼吸方显热烈,方才过瘾,每次见到都把人吓得半死。至于其它品种,大抵都如此骇人。那场面不像是在搞庆祝活动,倒如炸弹爆炸、战争爆发、劫后废墟,的确无美可言,令人无福消受。更有好事者,深夜突然就放了一挂爆竹,在寂静的晚上声响很大,传得很远,炸醒了半城熟睡的人,皆惊魂未定,又不知何人、何故?但已旧梦难续。小孩玩爆竹现在很难见到了,不是没有爆竹玩,也不是学业所累没有时间,而是玩爆竹实在太惊悚、太惊险、太恐怖,实属少儿不宜。取而代之的大多是几个空虚的成年人,他们夺了小孩子的玩具,每每叼着香烟,在无聊的爆响中,发泄着莫名的狂欢和自虐,继续着看不见的自杀和杀人,实在不雅、无利、有害,不知他们还想持续多久。

  年俗文化走到这里不知是喜是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下去。

  又快过年了,其实没有爆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