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深 第一节 正月十四那天晚上,天空一点点飘起白雪,雪势越来越大,看这情况,短时间是停不了了。 王老汉躺在床上,侧仰着头,通过床边的窗户,紧张的看着窗外的雪情。“老——婆——子”王老汉呜呜的说道。王老汉今年七十岁,三世同堂,平日里看起来不错的身子,呼的一下也就瘫软在床,就好像是那落花,昨日正好,今天已归流水。王老汉老婆侧在被子旁,用手支着脑袋,在那里打盹。听到王老汉说话赶紧清醒过来,问道“怎么了”。王老汉不太清楚的说话,他老婆把耳朵侧在他嘴边。“不是才看了的吗,雪不大”他老婆趴在床边,温和的说道。“还是吃点东西吧,别明天一激动又不吃了”“不,不饿”王老汉说完,又把头侧仰起来,继续观察雪情。 屋里又安静了,王老汉依旧观察雪情,他对这场雪很不耐烦,那激动了好多天的心,就这么突然地被这场雪打得心烦意乱。他老婆又开始在被子角打盹,虽然天不算晚,但她真的有些困,也难怪,自从王老汉生病以来,家里的一干事都堆在她的身上,而且她更为了明天,把屋子从新的打扫了一遍。一想到他明天的高兴样,忍不住笑了。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了起来,那飘个不停的雪在窗外显得非常纷乱。王老汉老婆被这场风吵醒,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雪情,又看了一眼紧皱眉头的王老汉,感觉有风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便下床准备把窗帘拉上。王老汉呜呜的说了几声,他老婆虽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便放弃了拉窗帘的打算,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给王老汉盖上。做完这件事她又走进了厨房,先给炉子添了些煤,然后张罗着做饭。厨房里的小猫在睡梦中听见了这锅碗瓢盆的声音,抖擞了一下精神,开始在屋子里闲逛起来。 第二节 一夜之间,天地旧貌换新颜,山如玉簇,林似银妆 ,一片白茫茫,雪皑皑。 王老汉因为高兴很早就醒了,他急切的想知道外面的雪到底有多深,会不会影响到开车。他细细的听,没有了风声,“应该不下雪了“王老汉这样想到,因为他听不到雪花落到地面的声音,他转即笑了,“这可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还是一个老人的,雪花落在地上怎会发出声音”。他一点点的转动脑袋,保持昨天的姿势,通过窗户看到窗外一片漆黑。 七点钟,天已经变亮,黎明的阳光通过窗户射到了王老汉床头,他感觉状态很好。 七点半,王老汉的两个儿子背着铁钎和扫把开始打扫胡同,半小时后,王老汉的两个孙子拿着扫把上房清理这一夜的积雪。不一会,各家各户房顶都有了人。胡同里响起了一挂鞭,紧接着,在不远处又响起鞭炮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待会你二爷来了记得拜年啊”王老汉二儿子提醒他家小子,“知道了,昨天我爷就告诉我了”“这傻小子,行了,去你爷那转转吧”“大过年的就说我傻,傻了也是你说的”王老汉的孙子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到,惹得王老汉的两个儿子哈哈大笑,“你也去你爷那去吧,帮着你奶奶打扫下屋子,你二爷来了机灵着点”“知道了”王老汉的大孙子点头说到,快步走追赶他弟。 “给你叔~~打电话~~让他慢点~~不急”王老汉断断续续的给大孙子嘱咐道。“知道了爷,刚才已经打过了,那边下的不大,不影响开车,您就别担心了,先别说话啦,等我二爷来了你们再唠,来,动动身子,把这鸡蛋糕吃了”他大孙子扶着他坐了起来,王老汉二孙子往他背后加了一个枕头。 “走,找我哥,我要和他一块过年,走”王老汉他弟抻着他家儿子就往外面走。可刚走几步也就停了下来,“我哥住哪啊?我哥住哪啊!——哥住哪啊!”王老汉他弟撒了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家儿子心疼的蹲了下去,搂住他爸的肩,王老汉他弟看着旁边的这个人,感觉有点印象,可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我想找我哥去,可我忘了他住哪了”说完他用手敲着脑袋,希望灵光一现可以想起他哥家住哪里,他家儿子赶紧拦住,急忙说道“爸,明天带你找我大伯,你哥去,现在咱先回屋吃饭去”他高高兴兴的站了起来,跟着他家儿子往屋里走去。他家儿子感觉眼圈一紧,好像就有眼泪落了下来。 走进屋发现日历依旧是腊月二十九,这一页已经固定了十五天,只因,他坚持要和他哥一起过年。每天他家儿子都会在他父亲睡着后,回翻到二十八,他不想欺骗老人,但看见他高兴地为明天憧憬,为明天精细计算时间,为明天的见面一遍遍重复拥抱,重复那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他感觉父亲拥有了以前没有的活力。“到了小年你就带你爸去吧,我是去不了了,真想看见他的高兴样”“知道了,妈,我们尽快回来”“不用,他高兴就让他多呆几天”“我没事” 王老汉他弟也看见了这场雪,他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下起了雪,他一遍遍的往院里走,想看这场雪到底什么时候会停,他很烦躁,他想他哥也是这么想。 第三节 上午十点多钟,阳光普照,不过依旧有些风,感觉凉飕飕的。 车里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天气情况,王老汉他弟看似安稳的坐在副驾驶坐上,一双手却不停地摆弄安全带,两只眼盯着前面的马路地面,看着昨晚下的雪被车轮碾成一滩水。天气预报员播报,近期将会有一个短暂的回温,然后天气骤冷,请大家做好防寒准备。他听到这句话很高兴,对他儿子说,这样他给他哥买的棉袄就能派上用场了,其实棉袄不是他买的,是他儿子买的,也不叫棉袄,叫羽绒服,可纠正几次后也就放弃了,也对,连谁买的都懒得记住,更何况它叫什么名字呢!。说完这句话,又开始絮叨起来,说小时候家里穷,他哥总把好吃的留给他,那年冬天家里断了粮食,饿的睡都睡不着,那年他五岁,他哥十岁,他俩蜷在玉米杆上晒太阳,一站起来就感觉胃里一阵阵火辣的痛,那时候他哥抱着他给他讲故事,不知道什么是苦,就像不知道什么是饱。也忘了家里是怎么找到了一点红薯,每天就指望它过日子。我还小吃得少也就分的少,可还饿,我哥就把他的给掰下一大块。“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饿”说完这句话,他好像记忆恢复了正常,头靠在坐背上,看着前方,好像看透了时间。 下午两点多钟,太阳懒洋洋的。雪都有点融化的趋势,公路转角处更是,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开车的人都小心通过,一是怕花了这崭新的车身,二是怕溅起的水花,弄脏过路的人。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已经有落山的趋势了,王老汉他弟通过后车镜看到有一彤红日落到稀疏的树枝间。公路两旁的杨树渐渐交汇到远处的一点,那一点又有好多车开了出来。风好像变大了,一片附着冰凌的树叶打在了挡风玻璃上,又被风吹跑,只留下一个树叶状的痕迹,“这种感觉真好”他想到。 五点多点,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王老汉家门口。王老汉二孙子首先发现,然后一群人很快涌了出来。众人要扶王老汉他弟,可他拨开众人快步走进屋里。 也许血脉便是一种指引,他很快就走进了王老汉屋里,呆呆的站在门口,王老汉依旧保持着侧仰的姿势,时间也许在他们之间有了短暂的定格,而眼泪却率先打破了这种寂静。他走到床前,然后蹲下,轻声叫了声“哥”。其实他有好多话要说,在路上已经记忆了好多次,当“哥,我终于看见你了”或“哥,又能和你一起过年了”或是其它等等,就要闯出那一直颤抖的嘴间时,却因激动生生的将其他字卡在嘴后,只留下那饱富深情一声“哥”。 众人进屋,拜年声洋溢,小院瞬间被幸福充满。王老汉他弟一言不发,和王老汉一起默默流泪。众人安慰后一阵寒暄,便开始准备晚饭去了。屋里只留下他们哥俩。 第四节 “哥,我还记得小时候”王老汉他弟首先说话。 “恩——恩”王老汉回应。 “哥,我还记得小时候”王老汉他弟因激动忘记了这句话已经说过一遍。 “恩——恩”王老汉看着他弟,一丝微笑,就好像第一次听到。 “还记得家里穷”王老汉他弟说完又重复了一遍。王老汉静静地听。 “爹,说要把我送人”他一字一句的说,说的缓慢,动情。 王老汉静静的听,脑中回忆着那个年纪。 那年他十岁,他弟五岁。家里穷。当红薯吃完,剩下的便只有绝望。“也许我们能吃红薯秧,就像小兔子”想到这,嘴角又溢出一丝笑容。这个傻弟弟。他弟坐在床角,嘴里嘟囔到了“那个冬天”“看来他还得再讲会,不过照他这速度,等他讲完了,估计得到了明天,还真成了傻弟弟”王老汉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弟,心里这样默念到。 王老汉继续回忆,爸说把弟弟送人,因为如果不这样,也许这就是最后一个冬天了,不过能找你妈去,爸说完一丝苦笑,那笑里到底包含什么,那时还不知道。王老汉核桃般的皮肤上,又出来了一丝笑,不过他知道,这丝笑叫苦笑。包含回忆,与爱,深深地爱。 “送给谁家啊”“不知道,看谁家要吧”“这时候谁家能要啊”苦笑。一阵长长沉默,“家里养活不了两个人”。 “爸——想把你送出去”“好啊,等我吃了饭就回来”“你可能回不来了”“那我不走” 那可能是最冷的一年,因为经常听见有人说“这是天要收人了,所以今年冷的可怕”。 雪地里不远处就有一个捉麻雀的东西,放着仅有的谷子,然后用一个棍支起一个小箩筐,棍子上面绑着长长的线,线的一头是咕咕直叫的肚子,可麻雀已经*惯了这个拙劣的装置,更何况麻雀也变少了。“看来阎王爷也喜欢玩鸟”记得也有人这样说过。 爸就是准备在那天送走弟弟,弟弟直哭,爸也哭。我也哭,哭的看着雪都开始眩晕起来。 爸爸走了十步左右,院门口留下了三四米的脚印。弟弟咬着爸爸的衣服,一双小手直捶爸爸后背,“儿,别怪我”。 雪真凉,是的,雪真凉,尤其是跪着,衣服还很薄,真的很薄。 “爸,就是饿死我,也不能送走弟弟”“爸,弟弟要是走了,我就去死”。 什么是死,那时还真不知道,就像睡觉,想到这,他想起了老伴,她真好。 爸一愣,看着雪地里哭的不成人样的我。 王老汉他弟继续讲述他们的故事。“也许我们可以吃红薯秧,就像小兔子”他说完呵呵一笑。“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看呢,哥”“是个—好—主意”王老汉回答道,说话流利多了,看来好心情也是一副良药。他弟继续讲述,不过依旧是反复重复,磕磕巴巴。 太阳落山了,屋里的白炽灯发射着昏黄的光,其余的人会偶尔进来,几番问候后,也被赶了出去。王老汉没打算吃晚饭,他只想静静的听他弟讲述那段历史,那段记忆里的痛苦与感动,好像让他又年轻了一把,不过他老伴不同意,在几番交涉后,彼此让步,最后由他弟喂他喝了一点粥,和一些奶。 故事继续,不过在中途打断后,他弟弟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讲到了哪里。就这样开头又成了“记得,那个冬天” 王老汉满脸微笑,看着期待已久的弟弟,继续回应,就好像第一次听到。 哥身体不太好,我要让他少说话。 弟记性变差了,所以我更要认真听。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十点半,众人纷纷劝说睡觉,可他弟依旧意犹未尽,“也许我们可以吃红薯秧,就像小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