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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记忆
 
 
修改时间:[2017/01/03 18:07]    阅读次数:[434]    发表者:[起缘]
 

  透过异乡的夜空,穿越时空,目光搜寻到那一隆起的土包,那上面荒草密密,一?y黄土埋下了魂牵梦绕的我的母亲,埋下了一颗幼小的破碎的心。

  依稀记得,那样的季节,昏暗的天空,枯萎的叶子纷纷扬扬地痴恋着大树的保护,久久不愿回归大地。每一片叶子做着最后的挣扎,踩着唯一的唯美的舞步,回旋着残弱的身子。

  那一年秋天,迈着轻盈的步儿,款款而来。秋天,梦多,秋天的雨,如密。秋带来了金黄色的稻谷,带来了金黄色的梦,但是带走了我的母亲的生命。

  依稀记得,那一片雪白,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晃痛了我的双眼,和着盖在母亲身上的那块白布,刺痛了我每根神经。我的母亲,就这样静静躺在那一片白雪般的房间,呆滞着望着我们三个,两行泪水,悄然地从眼角滑落,她嘴角嚅动着,早已发不出一个字。多少依恋多少担忧,无法让让我们知道她的世界。我已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心里似乎忘了什么是什么,只是一味伏在她身上嘤嘤直哭,来自心里的可怕的预感,如黑夜环扰我的四周,我害怕极了,我想起了前两日,那该死的梦,这该死的感觉。我用力地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如一片汪洋大海里,拼命想抓住一个救生圈,但我越抓越没了方向。最终,母亲在我的摇晃下,手慢慢垂下来,眼睛越来越空洞,最后没有了生机,只留下一串串泪滴,悄悄流至腮边,流至我的心里。

  一种本能,我放弃了母亲的身子,我看到了一身白,对,白衣不是可以救母亲吗?我想努力地走向那身白,但两腿发软,浑身发抖,只好爬着,隔着一层朦胧,我双手猛抓,终于,终于抓住了那身白,我带着哀求的口吻,带着一线希望,抱着他的腿说,求求医生,救救我妈妈吧,求求你救救她,我们不能没有她!

  可是,救生圈是假的,我抓到只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草,那个白大褂,只是把我拉起来,摇摇头。我的希望没了,淹在茫茫大海里,我四处张望,到处是黑黑的人头,可个个都在冲我摆手,我无力地看着母亲,她依然那样安静地躺在那,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外婆哭得早已晕了一次又一次。天,开始旋转了,眼开始黑了,我不再哭了,嗓子已哑,眼泪已没了勇气。我浑身发软,靠在母亲的身旁,头放在她的胸前,就像平时一样。

  曾经多少个日子,在昏黄的油灯下,母亲一边陪着我做作业,一边哼着小曲纳鞋子。又有多少个日子,母亲悄悄地为我们掖多少次我们踢掉的被子。又有多少个日子,我生病了,母亲守在床前,用充满担忧的双眼望着我,用那双布满茧的手抚摸我的脸头,喃喃道,别吓妈妈好吗?又有多少个日子,惊扰了她多少美梦。曾经多少个日子,母亲用她那瘦弱的身子,像头老牛把一个个烧红了的红砖从窑里用砖刀披开,?下来,用板车咬着牙拉回来,那一个大坡,那一片泥泞路,流了母亲多少汗,但没有流掉她一滴泪。就是这么一个并不高大的母亲,让原来贫穷的家里逐渐走向宽裕,母亲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收获了粮食,种下了一大片菜地,圈着过年的猪,还有鸡,鸭,鹅,兔子。在我们睁开眼时,母亲早已不在身边了,当我们睡上一觉时,母亲还在灯下为我们织毛衣,纳鞋子。

  依然记得我摸索着墙,在别人指引下,上了个洗手间,再在别人带领下找到母亲的病房,可发现母亲的床空了,我疯了般到处找,有人告诉我,父亲把母亲用板车拉回去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外婆买了两三个包子,可谁都吃不下,我咬了一口,发涩,和着泪水,苦至心里,便把它扔出了窗外。外婆喃喃说,幸亏你们三个哭闹着见了她最后一面。

  母亲发不出声音已好几日了,她舍不得花掉家里她攒下来的修房子的钱,自己找草药来将就,直到那天,父亲回家发怒把她背上了医院。后来舅舅质问我们,为什么病了那么久不告诉我?我可以用针刺破他喉膜。

  母亲的诊断结果是白喉。

  我可怜的母亲,我终于又看到了她,她静静地躺在我家的田里,死了都不能进她辛苦修建好的屋。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我们的田里,没有谁陪,也没有人来看她一眼。妹妹飞步上前,一把抱起她,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眼泪也没了,只是木然地看着妹,怎样撕心裂肺地揉着母亲的身子,然后我抬头看看天,灰暗灰暗的,没有一滴雨点。

  第二日天刚亮,母亲就被抬上了山,一?y黄土从此让我们阴阳两隔。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晖!每当读到这首诗,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灯下纳鞋和为我们缝补衣服的画面。每当教孩子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总想起那段往事,总要悄悄落下泪来。

  也就是她走前年,学校六一儿童节组织看电影,名字是妈妈再爱我一次,回来后,母亲正在忙活,我拉住她的手说,妈,今天我们看了一部电影,好感人,我都哭了好几次,没妈的孩子太可怜了。而且我还学会了一首歌,叫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你要听吗?

  母亲笑了,说,好呀。于是我便学着小强的模样,唱给母亲听。母亲边听边跟着我唱边忙活。后来,母亲总是边做事边哼着这首歌。在别人看来,她那不成调的歌不足为奇,可对我来说,却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如果说母亲是苦里爬出来的,那还不足为奇,可母亲是地主家的女儿,千金大小姐,大外公是国民党的司令员,外公家世显赫。可就这一大小姐,跟着一贫如洗的父亲,不言苦不言累,像匹老黄牛,支撑着这个家,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当教师的父亲。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一夜间白了不少头发。

  很多事,往往在你身边的时候,谁也不曾好好地去爱,不曾好好地珍惜,只有在失去后,你才发现其好。母亲就是因为深爱着父亲,坚决地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母亲就是因为爱得太深,她只为了这个家,忘了自己,最后把自己狠狠地抛弃了。

  二十多年了,每当看到孩子,每当想到往事,母亲离去的情景总挥之不去。时间带走了我的青春,带走了母亲,依然带不走那刻骨记忆。

  本来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以为时间会带走伤感。可是一旦触碰,心又无休止渲染开来,伤心,难过!

  可以说我太娇宠我的孩子,是因为我想把自己全部的爱发泄出来,来填补自己的缺憾。如果说看到没妈的孩子,让我心酸,那是源于心底的同感。

  那一段白色的记忆,那一场生离死别,在那时我忽一日真正明白而长大。

  那一年,我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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