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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寄白云归
 
 
修改时间:[2016/12/08 16:07]    阅读次数:[450]    发表者:[起缘]
 

  那日,山中捎来桃花信。苔绿的底,粉白的笺,着眼处并无一字,只几片白云,悠然自在。

  心,莫名地空起来。飞过雕花的窗,掠过青翠的竹,抵达,古朴清凉的瓦舍。清风绕过篱笆,绿藤爬上窗台,幽闭的门扉里,清美深远的乐音伴着顿挫有节的轻吟: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可持寄君。

  不可持寄君。想来绝不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否则,满坡满岭的白云,只入自己的眉眼与诗心,却不肯与那人分享一片两片。陶弘景的气节与操守,不输梅妻鹤子林和靖,更甚东篱把酒陶渊明。

  古人归隐,多择深山幽谷。堂前有竹,林下有溪。出门见南山,荷锄担日月。风泠泠而七弦,月皎皎而九曲。一怀幽素,在山山朗润,在水水清和。涤尽了尘世枯荣,忘却了浮生悲喜。一壶老酒,半把岁月,此际山中,浑然忘机。

  不是夕阳怀旧的年纪,早生了归去田园的禅心。一方小院,一座古宅。不可无花,不可无树,拥揽清风明月,清净自持。春来蒲柳缠姿,夏来静气凝神,秋来枫丹落叶,冬来围炉听雪。听雪在梅间窃窃低语,听雪在山前拂袖清歌,听雪在麦下抽枝拔节。我在案上,将一汪诗情烤得圆融欢洽,寄与早春的燕子,剪切春暖花开,一季,又一季。

  入了诗行,入了词行,便得了古韵悠然,岁月噙香。八小时以外,研墨为宅,塑字为窗,闲情的瘦笔,晕开墨轴一卷,与古人语,与清客言。常常,在杜甫的草堂孑孓流连,得苏子的情思豪迈清旷。隔着如花的云端,倾听。易安的小清喜、小俏皮,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绿肥红瘦。推窗,露浅霜白;净几,春枝两两。淡淡的,是书香,是荷香,是墨香。

  闲时,便寻了幽僻的小山。山间有清气,有草树,有花木。草木有本心,花树自开合。偶尔三两路人,擦肩时会心一笑,意味深长。往深山的深里去,听鸟雀啁啾,看花开嫣然,醉流云倜傥。择一石桌石凳,坐于荆条花围起的绿荫里,草木香气逶迤而来,于口鼻肺腑,已是通透的斋戒沐浴。时光无言静好,我自素朴空寂。

  古人风雅事,弹琴,弈棋,读书,绘画。凡俗中我,每日里营营利利,只想于文字中设一桌一椅,落一字一诗。不期琴艺高超,画技精湛,只想花月一帘,竹影半窗。再得一日半日清闲,眉间挂水,指下凝香。倘使累了倦了,青石可卧,湄芽可尝。聆清风过耳,听露洗幽篁,寤则草成色,寐则水清凉。

  李元洛在《书院清池》中说:从滚滚红尘中偷跑出来,小坐在如此的清池之旁,读清池如同读一部佛典。真是爱极了偷跑,像个调皮的孩子,几欲挣脱成人礼教的禁锢,只为获得哪怕一时半刻的自由自在。生于世,常有逃心。书读厌了,事做砸了,被人误解了,工作失意了。想逃,逃到无人处排遣释放。有无旅伴,全不在乎。

  哭过,笑过。一抬眼,云在青天,水在清池。掬一捧莹澈澈的清水洗心,如镜的波面映出泪渍纵横的脸孔,嘴一扁,一行清泪顺势而下。放空的心与清澈,是爱与爱的初见,是知己江湖的追随。驾一叶轻舟,芙蓉向脸;拨几柱风弦,锦鲤飞书。飞上琼天,昵首行云。行云羞红了脸腮,香肩一抖,抖落满心的甜蜜欢喜,落于静水,溅起漪兰朵朵。

  世间最好的年华,便是枕草翻书,听音天籁。于栖霞向晚的黄昏,向空山,向鸟鸣,索取灵魂的交托与洗礼。天地莹然,无我无尘。惟有闲花云影,在眸在水。兰指轻拈,一朵两朵,描在襟上,绣在纸上,画在诗上。走时,揣着;睡时,枕着。心意起时,遣一径春风,十里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