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哈尔滨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但气温骤然下降。晚饭后，我和楼下邻居红梅相约逛夜市，顺便散散步。

　　 十月属于金秋季节，可雪花还在飘着，天有些黑了，走到桥下时，恍惚看到前面地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借着来往车辆的灯光，走到跟前一看，原来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身旁还躺着一辆自行车。那人抬头晃动一下，又垂下了头。我不由自主问道：“他怎么了？”红梅把我拽了过来，快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没看前面走过去的人都没理他；经过的汽车也没停下来，万一他赖上你怎么办？可别瞎管！”她这么一说，我也害怕了。“可天这么冷，也不知他躺在地上有多长时间了，万一冻死怎么办？”红梅也开始不安：“要是突发心脑血管病，耽误抢救会出人命的。”我急忙说：“打120吧。”红梅担心那人会讹上我们。因为看穿着，那人不是富裕人家，“黑灯瞎火的可别轻举妄动。”“打110？”红梅想了想说：“前面十字路口有交警，找交警作证人，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们急忙往十字路口奔。果然那站个交警，我们喜出望外，待绿灯亮起来时，我急忙穿过马路，却不见了交警的踪影。刚才交警还站在路中央指挥交通呢，难道是天太冷，躲进哪个商店取暖了？我茫然站在路边，定了定神，又开始仔细寻找，交警却没有出现。我只好返回道路对面，红梅正急不可耐在那边等着我。我俩站在路上又张望了一会儿，很是失望。“那人会不会冻死了？”我俩不约而同问道。红梅拉着我的手，顺原路返回。假如那人是我们的亲人，孤零零躺在那，却无人相救，我们会怎么想？假如那人因未及时抢救而失去生命……不敢再想了，我们开始为自己的怯懦、自私自责。快到桥下时，看见前面有两个男人在赶路，红梅说：“太好了，让他们一起帮个忙，做个证。”我们跟在那两个人后面，同时赶到出事地点。奇怪的是，地上既没有人，也没有自行车。我们忽而感到惊喜万分，惊的是这么快这人就被救走了；喜的是我们卸下心灵担子，不必纠结。可是谁把他救走的？救护车根本就没看到，如果是好心的汽车，难道还把自行车搬上车了吗？“他是不是喝醉了摔倒的？醒来后又骑自行车走了？”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但愿是醉酒，说明他没病。”红梅很开心。回去的路上我们如释重负，却也为刚才的犹犹豫豫闷闷不乐。

　　 小的时候，无论是家长，还是学校、社会，都教育我们要做好人好事。“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毛主席语录我至今还记得。那时每个学期都要统计做了几件好事，所以远近的军烈属、孤寡老人都是我们“做好事”的对象。我们帮他们打扫卫生，上街买东西……过马路时抢着搀扶老弱病残。那时的人们没有太多的私心杂念，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很享受做好事不留名的过程。

　　 不知什么时候起，做好事变得小心翼翼了。我同事的母亲得了肠癌，手术很成功。后来她同学的父亲也患了和母亲同样的病，她就热情地把母亲的主刀医生推荐给同学，不料手术出现了意外，同学父亲手术后出现排尿困难，这的确不是术后病人该出现的症状。同学和主刀医生话不投机，发生了争执，我的同事作为中间人，又和主刀医生关系不错，不得不穿梭他们之间进行调和，最后医生提出条件：要么免费重做手术，要么赔钱。她同学既想免费做手术，又想让医生赔钱，同事左右为难。每当医患双方谈条件时，她都被招去，本想做一件好事，却费力不讨好，她不胜其烦，索性一走了之。从此她失去了医生朋友和同学的情谊。

　　 这个世界还是凡人多，凡人大抵干不了大事，也不敢做坏事，做坏事心惊肉跳，所以凡人做的都是平平常常的琐事，这些琐事就像粗茶淡饭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力量。

　　 前几天儿子说，先去理发，然后回家吃晚饭，可是过了2个多小时，儿子才回来，期间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我讥讽儿子，是不是去烫发了？儿子美滋滋地说：“真的是理发，而且一直在理发店。”儿子常年去的理发店店主是一对湖北夫妻，他们有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儿子每次去理发排队时，都顺便给小孩辅导奥数。这次儿子去理发那天，正好是老板娘的生日，夫妻两人说，他们两人没什么文化，多亏儿子辅导他们的小孩，孩子的学业才有更大进步。他们不知道怎么感谢儿子，想请儿子在这特别的日子一起共进晚餐。儿子谢绝了，可夫妻俩挡在门口不让儿子走，小家伙也抱住儿子的腿不放，儿子只好答应了，夫妻俩高兴地闭店庆祝。他们亲手做的烤鸡翅，肉串……儿子咂着嘴说，好吃的没法形容，以致他忘记告诉我们他有饭局了，也没听到我们的电话铃声。儿子无限感慨地说，区区举手之劳，人家却这么当回事。我说，既然举手之劳都能给别人带来那么大快乐，那就把举手之劳进行到底。我又把毛主席那句话送给他：“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也是下第一场雪那天，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遇一个老爷爷，老爷爷提醒他，穿得太少了。儿子回答说：“我也不冷呀。”老爷爷说：“你现在不怕冷，不等于你永远不怕冷。年轻时注意保暖，老了才不遭罪。”儿子跟我讲这件事时，拍着胸脯说；“老爷爷讲得我这里一直暖呀，现在还觉得热乎乎的。”

　　 我希望儿子能够懂得，人与人之间彼此温暖不是一阵子的事，而是一辈子的事，这条路很长，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