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风凉爽。诺生在秋天,但她不喜欢秋天。她说因为秋天很美,可是美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秋天一过,冬天和寒冷就要来了。她很怕冷,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她调侃自己是“折翼的天使”。但她却说她喜欢冬天,因为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就有了希望。 诺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很久很久。她以前总说要是自己生一场病就好了,如今她真的病了,胃癌晚期。泪水在眼角流淌了几天几夜,哭累了她会睡一会儿,醒了又继续哭。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不断的在希望和绝望中徘徊,却怎么也没等到愿望实现的一天。她不想自己的病拖累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那天,她给爸妈发了条短信,“对不起,来生我不会再做你们的女儿了,麻烦你们了。”丈夫逸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她伸出无力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了句“谢谢,我爱你”。然后拔掉了针管。 丈夫醒来的时候,她生命垂危,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整理病床的时候,逸发现枕头下夹着一幅画。诺很久很久没画画了,笔法很粗糙,依稀可见她很用心的用铅笔打了几遍草稿。画上是一颗硕果累累的果树,一只白色的小狗,一个小小的房子。树下是一个女孩抬头望着树上果实的背影。逸看了那幅画许久,眼泪划过嘴角,他知道那是诺的心愿,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心愿。 逸失声痛哭,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他多么想留住她,因为在她死前他从来都没想过失去她会怎样,他才知道原来没有她在身边是那么的寂寞,就像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说她害怕一样。那时候她为了省钱,总是吃些没营养的东西,有时一忙起来干脆就没有吃饭,他叫她要吃东西,她说,即使我生病了也没有关系的,因为你会照顾我呀,你可就不能咯,因为我可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人。所以她总把好的都让给他。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女人,那种失去的痛扎得他疼的撕心裂肺。 逸把诺的骨灰带回了家。诺的爸爸近乎崩溃,虽然他知道诺时日不多,但是死讯的确认果然让他失控了。诺的爸爸在她生前总是跟她吵架,一言不合就诋毁诺。说诺是他这辈子的悲哀和耻辱。他很嫌弃诺没有像朋友的女儿一样,生的高挑大方,成绩又好,他总说诺是个村姑,长得丑,也很嫌弃诺的丈夫以及父母都不是读书人。他想到诺临终前的短信,泪水不止。他很后悔自己之前没好好对待她,他曾经其实是很喜欢诺的。他想起小时候可爱的诺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有一次诺把她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她自己觉得很可爱的橡皮擦送给他,但是他却斥责她乱花钱,告诉她我根本就不需要。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个画面,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诺只是想把她觉得好的东西给爸爸。这一刻,他才觉得诺是他最骄傲的女儿,对那个装着诺骨灰的盒子说“下辈子还可以做我的女儿吗?”
诺的妈妈倒是反常的淡定,假装诺还没有离开,跑去厨房做饭,叫逸和诺的爸爸一同来吃饭。她多上了一副碗筷,对着空碗夹菜,“多吃一点,你看你老是不吃肉,说怕胖,气色都变差了”。 后来,诺的妈妈买了一大堆的菜谱书,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走路去菜市场逛很久很久,然后回家研究菜谱,因为诺从前对她说要多研究些新菜生活才会有趣,而不是整天打麻将。她每餐都会做一样新的菜,然后多备一副碗筷,在饭前对着空气大声喊一声“诺,吃饭了”。 诺的爸爸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诺小时的样子,房间里挂满了诺小时候的照片。他每天就坐在房间看着墙上的照片,对着照片说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想着诺小时候的事情,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可是当他想找诺的时候,找着找着,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便哭了。 逸从此便是一个人,他养了只萨摩,取名叫诺诺。诺生前最喜欢萨摩了,每次一看见别人家牵着萨摩她都会开心的拉着他的手说,我以后也要养一只。 我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开我放杂物的一个铁盒里,看见诺曾经为我做的一个手链。那是她自己用绳子串的,送给了我,说这珠子能招桃花,祝我能找到自己的真爱。她也给自己做了一串,希望能从此走出那个欺骗她的前男友的阴影。我当时为了给她留些面子,夸赞她做的好漂亮,立即戴了起来,她走后就立刻摘了下来。她问我怎么没有戴,我说不小心弄丢了,其实是因为我嫌那样式有些老土。我拿起手链,戴在手上。那是诺的心意,我却辜负了她的心意。 我们都辜负了她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