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金宾馆的小院三面环楼,一面紧靠大门,楼呈u型分布,u的底部是宾馆的正门,正门中间是旋转门,两侧是两扇的推拉门,镶着厚厚的钢化玻璃。院子的正中是人工堆砌的假山,规模不大,但异峰突起,洞天福地,有点“片山有致,方寸生情”,的情调。假山的前面有一方水池,水池里有几株荷花,三五条红金鱼,白天游鱼戏水,荷叶田田,晚上听取蛙声一片。靠楼的一侧是一条林荫小道,两面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平时这条小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有些幽静,中午下班后,我们俩也不午休,没事就在这条小道上倒脚。 一开始,我们俩都小心翼翼,院子毕竟不大,可供球运行的空间不多,踢了一段时间,感觉球技渐长,胆子也大了起来,不满足于脚下倒球,想练练胸部停球,球的运行轨迹就变得不好控制。 有一次,我给张斌的传球猛了些,这厮没接住,一位宾馆的女服务员端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从对面过来,边走边吃,没注意球的来路,球直冲她的脑门过去,我惊得大叫一声,女孩抬头一看,只见一圆乎乎的东西向自己砸来,头下意识一偏,球从脑门旁呼啸而过,女孩吓得饭碗当即掉在地上,面无人色,胸脯剧烈起伏,波涛汹涌,我和张斌过去赶紧给女孩道歉,女孩是从农村招来的临时工,虽然无端的遭此惊吓,心生不忿,但又不敢或者不好意思发作,平息了一会,收拾了饭碗,一句话没说走了,临走前,眼睛含怨带嗔,狠狠地剜了我俩一眼。 女孩走后,我们俩也没心情练球了,我埋怨张斌,怨这厮技术不好,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长进,张斌怨我传球不好,说国家队来了也接不住,再说就有些急眼,挽着袖子想动手,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哼了两声,气吼吼的走了。 过了几天,中午头实在有些无聊,正值夏末秋初,天气长的让人烦闷,想到足球对我们的诱惑,我们俩忍不住又和好如初,继续去下面操练,这回加倍小心,但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球越过假山,飞到水池里了,惊得里面的鲤鱼仿佛天外来客,惶惶逃窜,惊动了门口的保安,出来吆喝我们,不许我们踢了,我和张斌赶紧上前,递烟递火,攀谈了一番交情,许诺找时间请他喝两盅,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平安度过。 从此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直到惹出了一件大事,便再也没有在宾馆踢过球。 那次是张斌这厮开大脚开呲了,球直奔宾馆大门而去,重重的砸在钢化玻璃上,咣的一声,将一整面玻璃门硬硬的砸出一道裂缝,随着声响,门内传出一声尖叫,接着,宾馆大堂经理于姐走气鼓鼓的了出来,边走边喊,谁干的?出来见是我们俩,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着我们,最后,嘲讽似的说,你俩闯大祸了。于姐三十多岁,正处于女人最丰腴的时期,身子圆滚滚的,偏偏喜欢穿紧身的衣服,胸前的扣子被撑得裂开了一道缝,从缝里隐约透出里面的风光,臀部更是浑圆,走起来一扭一扭,看得让人上火,因为经常在一块吃饭,和我们混的很熟,经常吵着要给张斌介绍对象。 我和张斌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都有些垂头丧气,尤其张斌,早没了往日桀骜不驯的痞气,低着头闷声不语,我赶紧给于姐说好话,于姐不依不饶的说,这个我说了不算,你们等着赔吧。这件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自家过日子,玻璃上莫说裂了一道缝,就是开了一个口子,也照样凑合着能用,但宾馆不行,毕竟是门脸部分,必须要整个换掉,所需费用大概要三百多元,按那时的收入,这相当于我们俩一个人的工资,我俩那个懊恼啊,恨不得将足球砸烂了。最后,还是于姐念我们的好,帮我们出了个主意,请负责这事的行政科老徐吃顿饭,让他给你们减免点,毕竟你们是宾馆的老住户,有常年的租房协议。老徐是个酒鬼加烟鬼,一天两包烟,牙熏得黄黄的,一说话一股烟油子味,我和张斌经常在附近的饭馆碰到他,彼此抽烟打火倒也很熟,于是就请他吃了一顿饭,最后又塞给他两包红塔山烟,这才没让我们全赔,掏了五十块钱了事,但在宾馆踢球的事是想也别想了。 既然在单位不能练了,我们便把阵地转移到山大新校,当然只能利用周末时间了。就像篮球一样,山大新校体育场每周六下午也有好几拨踢球的,有一拨水平比较高,是附近机关事业单位的,刚参加工作不久,还保留着上学时踢球的好*惯,精力充沛,经验老道,踢起来非常享受;还有一拨是中学生,按年龄看,像是高中生,水平不怎么样,但大呼小叫,咋咋呼呼,嘴里有时还骂骂咧咧,小混混一般;还有一拨是本校的学生,操着各地方言,水平参差不齐,但很礼貌,再有几个像我们一样的散兵游勇。 一开始,只有我和张斌踢着玩,黑胖子自顾自去打篮球,后来觉得没了我们俩和一帮外人打也没意思,便过来凑热闹。黑胖子身材高大,笨拙得像北极熊,给他的球八成接不住,每次都气喘吁吁去捡球,时间长了就不愿意了,嘟囔着我们俩故意耍他。有次张斌给他的球太急,这厮没躲开,直接打在裆部了,疼得蹲了半天没起来,起来后照着张斌的屁股踢了几脚,说张斌差点废了他,毁了他一生的性福,渐渐地,我们都觉得有些乏闷无聊。 后来看别人都在踢小场比赛,有攻有防,非常热闹,便有些眼红耳热,但我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不至于厚着脸皮去和那些水平高的人过招,也不会去找那些毛孩子踢,便舔着脸皮往大学生堆里凑,学生比较老实,而且都是杂七杂八凑起来的,并没有固定的组合,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于是,我们便滥竽充数,几场球踢下来,彼此倒也不那么生分了,而且,我们的水平似乎突飞猛进,和他们的差距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大。 我们三人踢三个不同的位置,张斌头球功夫好,弹跳出色,脚头子硬,喜欢踢后卫;我一开始踢前锋,可每每到了门前就紧张,空门都进不去,最后泄气了,改踢中场,球到了我这里就大脚开给前锋,让丫们抢去吧,抢到了是我传的好,抢不到是丫们技术不行,最惨的是黑胖子,踢前锋没速度,踢后卫经常被人穿裆,踢中场移动太慢,最后我们给他安排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岗位,守门员,这厮人高马大,皮糙肉厚,往门前一站,像门板一样,挡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伸伸胳膊腿也就挡出去了。 就是在这块场地上,我踢进了让我后来经常津津乐道,回味无穷的一个进球,那次是我方开角球,球像出膛的炮弹一样过来,正好落在我面前,我眼看躲闪不及,一咬牙一闭眼,伸出脚一挡,球居然神使鬼差般滚进了球网。 此球一进,有一个踢得非常好的学生跑过来,惊喜的问我,是不是感觉脚背很舒服,我很内行的说,是,从那以后,我经常向别人说起这个进球,在跟别人的描述中,我都是这么说的,“球高速运行中,被我凌空抽射,球在正脚背上舒服的折射了一下,嗖的一下钻进网窝”。 这个进球足够我回味一辈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