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日寇侵略中国,采取烧、杀、抢“三光”政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全国人民都陷入了深重的灾难之中,乡村处处鸡犬不宁,人心惶惶。面对日本鬼子的残酷暴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束手无策,但又不能坐等受害,被逼无奈就只有往外跑,跑出村子,躲到山里或沟壑里,就相对平安无事了,这种跑出去躲藏慌乱的方式,那时就叫做“跑慌乱”。 在我小的时候,上了年纪的祖母经常跟我讲“跑慌乱”的故事,祖母讲得惊心动魄,我听得心惊胆战。只可惜,几十年过去后,我只记得“跑慌乱”的名字和“全村人都东躲西藏地往外跑”这句话。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祖母讲的“跑慌乱”的故事,我便问八十多岁的老父亲,父亲说他那时还小,虽说经历过,但大多还是听祖母讲的,加之父亲在村子里当了大半辈子干部,经常听村里的老人讲“跑慌乱”的故事,这个一言、那个一语讲的都装在父亲心里,父亲便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我听了又是一次次的心惊胆战,我便把渗透着老父亲泪水的“跑慌乱”的故事记录下来,浸润在字里行间里。 父亲讲,抗战时期,我的家乡山东省平度市乔家村是远近闻名的抗日根据地,平度县委就设在这里,也是南海地委的常设机构经常在这里开会,抗击日本侵略者。村里参加八路军、游击队的数百名,日寇、汉奸听了闻风丧胆。因而,我的老家被日本鬼子、汉奸称为“八路窝”,把我老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斩尽杀绝,抓着人就杀,抓不到人就烧房子,惨无人寰,民不聊生。 为了避免日寇突然来袭,造成大的伤害,乡村百姓们就在村南的高高埠子上“栽”了一棵假树,有人专门埋伏在埠子下站岗放哨,一旦发现日寇、汉奸往村子方向走,立即就把假树推拉到,村子里也有站在大槐树上、后崖上等高处站岗放哨的,一看到假树倒了,就紧急催促老百姓快跑,这时,大人孩子被惊得就像丢了魂似的,赶快呼儿喊娘地喊叫着往外跑。惨无人性的日寇、汉奸进村后就实行围追堵截,在村北头的田埂上架起了重机枪,见着人就扫射,老百姓往前跑,就被机枪子弹打死,不跑,就被后面追来的日寇的刺刀捅死,很难逃出日寇的屠杀圈子,根本没有活路。 讲到这里,父亲十分动情地说:“咱村幸亏有西面这个大崖坡,在大崖坡的掩护下,人们顺着大崖坡底下才艰难地跑出了村子,要不,还不知死多少人了,大崖坡对咱村人是有恩的。”我也听家乡老人讲过,在大崖坡的掩护下才救了许多人的命。即使有大崖坡的掩护,也得冒着生命危险跑,跑出去就好了,跑不出去就被日寇的机枪扫射死了。有件事,父亲跟我说起过数次,我的一个堂祖父和我家同住在大胡同里,有一次,鬼子进村扫荡,他就抱着我很小的一个堂姑大艰难地往外跑,好不容易跑到村北头,却见前面有日寇的机枪扫射,他绕着弯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就扔下堂姑,堂姑就没命地哭,他听了女儿凄惨的哭声不忍心,只要有点力气了,就跑回去抱起堂姑再跑,接连抱起来、扔下三次,最后,确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身艰难地逃出了日寇的魔掌,堂姑却惨遭日寇杀害了,这是他心疼的女儿啊!直到临死他还追悔这件事。 老父亲还对我说起这样一件事,日寇进村扫荡时,他那时很小,正生着一种重病叫疹子,直到烧着了我家的房子,他还光溜溜地躺在土炕上,我祖母心急火燎地找人,跑回家一看,怎么炕上还躺着个人,就急忙把我父亲抱起来往外跑,跑到村北一户人家,扯起一件破衣服把我父亲一包,抱起来就拼命往外跑,跑到一个叫“李家地”的大沟里躲着,直到天黑下来,才惊恐地往家走。到了家一看,哪里还是个家?早已被日寇烧得不成样子了,父亲的脚,就是那次被冻坏了,一直到现在,每到冬天父亲就感觉脚冰凉,但不是我祖母抱着他跑出来,连命也就没有了。每当说起这事,老父亲就会老泪纵横,我听着心里特别难过,后悔不该向父亲提起这些事。父亲擦着泪说:“我不说的话,你们怎么会知道?日本鬼子进村时,杀了咱村好多人,现在能记起这些事的老人都不在了,真遗憾啊!”听了父亲的讲述,我眼泪止不住地流。 后来,日寇扫荡的次数多了,被逼无奈的父老乡亲就想到了大崖坡,这个大崖坡比四周的平地都凸起一块,尤其对村子的遮掩更好。因日本鬼子不熟悉地形,这样,家乡父老乡亲便在大崖坡的遮掩下,沿着崖坡底下,猫着腰拼命地往西跑,跑到一个叫“西荒沟”的地方,再顺着这条大沟往北跑,跑到北面山里,或者往西跑,跑到附近的窝洛子村,也就相对没事了,逃过了一劫又一劫。自听了这个故事后,我对大崖坡便陡增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每次听了“跑慌乱”的故事,我心里都不是滋味,我会想起那些死难的父老乡亲,更会激起我对日寇的刻骨仇恨。“跑慌乱”的故事铭刻在我心里。 乔显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