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堪负

　　认识宋辉的过程，在美琳向女友讲述的时候，她瞪大眼睛问：“是不是小说上的情节？”美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

　　那天，美琳到外边办了点事之后，去找久未见面的同学筱丽，在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男孩告诉她筱丽不在楼上，可能在其他的部门，并将那个部门的电话告诉了美琳。他带有磁性的声音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美琳很是欣赏。

　　和筱丽一块到她的办公室时，一个男孩正在办公桌前看书，美琳问：“刚才是你接的电话吧？”

　　他站起身来，大方地请美琳坐下。

　　筱丽告诉美琳，他叫宋辉，是从东北来的。

　　美琳说：“你是东北的？”

　　“怎么？不相信？”宋辉冲美琳调皮地一笑，反问道。

　　美琳刚刚从一个东北企业驻河南办事处辞职，这就又认识了一个东北人，两个人就谈了会儿各自的工作生活。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美琳接到一个电话，一拿起话筒，那边就传来一个男声：“今天下午你能不能到电视台，咱们谈谈广告做不做的问题？”美琳被问得莫名其妙。刚刚换了工作，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电话。会不会是宋辉？刚才就和他谈过广告的问题。于是，便约好在电视台的门口见。

　　放下电话，美琳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宋辉并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那口音也不是普通话，而宋辉工作的地方离电视台很远。为了证实，美琳拨通了筱丽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一听就是那天接电话的人宋辉。美琳问：“你给我打电话了吗？”宋辉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呀。”美琳很困惑，难道不是他？

　　“美琳，我不是告诉你，有时间过来玩吗？”宋辉的声音传过来：“下午过来吧，我等你！”他的声音的磁性和不容置疑的霸气，使美琳不由自主地答应下午过去。实际上，要去电视台赴约也是想象中的宋辉。

　　就这样，美琳认识了宋辉。美琳觉得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人与人的交往是讲求缘分的。比如她和宋辉，本来素不相识，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认识，这要是稍错个时间，稍错个地方，他们就不会相识的。

　　美琳再打电话的时候，筱丽告诉她，宋辉回东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美琳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与他两面之交，却又觉得相识已久。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电话响了，美琳接起电话：“美琳，你好！”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是富有磁性的普通话，虽然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美琳立即分辨出，那是宋辉。

　　“我刚刚回来，第一个就给你打电话。”宋辉说。

　　“是吗？”虽然心里知道不一定是真的，美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有事吗？”美琳问。

　　“约你看电影吧！《插翅难飞》，我要让你插翅难飞。”宋辉加重了那四个字的语气。美琳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底有一阵暖流流过，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特别含义却并不反感。

　　自从到了新的单位，别人一直在给她介绍对象，她觉得自己没有到需要别人介绍对象的地步。和宋辉的认识多少有点浪漫的成分，她对他充满了期待。所以，美琳答应了宋辉的邀请。

　　当美琳骑车走在赴约的路上的时候，又有点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两面之交，时隔一个月后，他的音容笑貌已从印象中渐渐淡去，越是要刻意地描绘，越想不出具体的样子。在那个熙熙攘攘的路口，能在人群中认出宋辉吗？美琳不知道。

　　到了约定的路口，美琳下了车，一眼便看见宋辉站在路边，一路上怕认不出来的担心真是十二分的不必要。与此同时，宋辉也看见了美琳，大步朝她走来。

　　美琳抬腕看看表，很准时。宋辉穿着红色的t恤、黑色运动裤和高帮旅游鞋，浑身上下透出随意和不羁。走到美琳旁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这个亲昵的动作竟然没有让美琳感觉不自然，反而觉得很亲切。

　　两个人在一个小饭店里点了两个菜，要了瓶啤酒。美琳问宋辉市场情况，他神色凝重地摇摇头。美琳敏感地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太好。这一个月来，美琳倒是对他的药品广告挺注意的。也许是性格悲观的缘故，对这种药品的市场前景，美琳并没有抱乐观的态度。看到宋辉情绪不佳，倒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看法。

　　吃饭之后，宋辉带美琳到了他的住处。在走进房门的那一刻，美琳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她就这样被宋辉自然随意地带进了他的生活。

　　空空荡荡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只有办公桌和床。桌上乱扔着几本杂志。其中一本《销售与市场》特别醒目。“你也喜欢看《销售与市场》吗？我刚买了一本呢。”美琳问。

　　“什么叫做不谋而合呢？”宋辉站在美琳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那眼神似乎是要把她熔掉。美琳低下头，不经意间，宋辉已拥她入怀。

　　美琳那一刻心底涌出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宋辉留给她的印象是无拘无束的随意，毫无疑问，这种洒脱的气质吸引了她。而她的赴约便显示了她对他的欣赏。然而，她知道，自己是传统的，保守的，她不能因为欣赏而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美琳找了个借口逃离了宋辉的住处。

　　临走的时候，宋辉让美琳把杂志拿去看，明天还他。美琳坚决不拿。她知道，拿书还书的过程，会发生很多的故事。她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宋辉搅乱。

　　第二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同时告诉美琳有一个男孩打电话给她，要她给他回电话。美琳想，是宋辉。决定不再打电话找他。他是谁？自己了解他吗？美琳为自己的盲目而责备自己。正在看张爱玲的散文全集。张爱玲的旷世奇才被人称赞，而她失败的婚姻却令人心寒。虽然自己不优秀，然而由于心中那份对文学的痴迷，不由自主便拿自己和别人文中的主人公相比。继而便十分注意三毛、张爱玲这样的女作家的经历和身世。想从中发现自己和她们在性格上的契合点。这是一本借来的书，在书中，美琳发现书的主人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张爱玲的文章。其中有一篇是批判她的。意思是张爱玲的丈夫胡兰成其人品为人唾弃，而张爱玲与斯人联姻。古人云：欲知其人，先察其友。由此可见，张爱玲其人并不怎么样。美琳并不了解宋辉，然而他毕竟是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有一篇文章讲张爱玲一生只爱了胡兰成一人，而这个人并不值得爱，之所以他能够走进张爱玲的心中，是因为她早年生活的环境十分封闭，而且没有异性，他是那么地逼近她的生活，于是，胡兰成便像进入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走进了张爱玲的心中。宋辉于自己呢？美琳想。

　　两天之后，美琳还是拨通了宋辉的电话。

　　“美琳，过来玩呀！”宋辉热情地邀请传来，美琳心中去与不去的念头交替。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和他深交。

　　“没有时间！”美琳为自己找借口，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说不过去。

　　“中午，好吧！”宋辉问。美琳的心理防线，已被内心想去的愿望击碎了。

　　再见宋辉时，他已不像上次那样总是笑。偶尔抬头远视，目光中透出深沉。美琳并不觉得意外。工作上的压力的确难以使人总是笑容可掬。

　　在宋辉的桌子上，美琳发现一沓稿纸上写着遒劲的英语。随口问道：“你在学英语吗？”宋辉故意用一种委屈的口气说：“你看你怎么这么问，好像我在你的心目中，很没有文化似的。”美琳对他倒没有这种歧视。她知道，他的随意和不羁只是他严瑾的上进的内心的外在表现而已。否则，他也不会在现在的工作位置上。美琳发现，自己对宋辉一无所知，而每一次多了解一点，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她发现自己很想深入了解他，很想和他进行深层次的谈话。

　　美琳还在沉思，手中的稿纸被宋辉夺去，不容美琳说话，他已经将她的唇压住，手开始在美琳身上滑动。

　　美琳心底那股敏感的神经立刻被触动。本能地拉住了宋辉的手。

　　尽管她对他是欣赏的，可是却不能忽视他这样对自己时，自己内心的感觉。那便是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因为在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关系。美琳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接受不了这样的态度。

　　美琳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问宋辉是什么感觉。宋辉的双眼盯着美琳的眼睛，温柔地轻吻她一下，说：“就是这种感觉，你说，是什么感觉？”美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因为可以用太多太多的词语可以来代替这种感觉。

　　美琳发现了自己的笨拙。她的感情太细腻，她可以用太多的话语来描绘自己内心的感觉，而这种细腻的感觉形成语言或者文字，便要由自己去承担责任。而宋辉是聪明的，他用一种内涵广博的动作代替了明确的语言，任别人感受。

　　美琳的心底有一种悲哀，女性的悲哀，在现代社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是不是太少了。她是一个注重自己的人，不能把自己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人，她注重的是承诺，她需要承诺。而宋辉的承诺就是一个宽泛的动作。自己可以说欣赏，可以说喜欢，可以说任何一个“找一个字代替”，而她不敢说“爱”。真诚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爱的代价是沉重的，有时需要以生命的代价去换取。在自己和宋辉之间，能轻易言“爱”吗？

　　 离开宋辉之后，美琳的思绪很零乱。她不由得给筱丽打了个电话。

　　筱丽无意中告诉美琳，宋辉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

　　美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断的电话。内心的希望轰然倒塌。原来自己寄予厚望的人竟是一个有妇之夫。她要证实这件事。

　　当美琳问宋辉这件事的时候，宋辉满口承认。美琳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宋辉说：“你没有问呀！”美琳哑然。

　　秋风夹着秋雨打到美琳的脸上，她的心更冷。她想起宋辉打电话约她看电影《插翅难飞》，他们也并没有去看。她现在并非插翅难飞。

　　回住处的路上，不知谁家的录音机里，邰正宵正在唱《找一个字代替》：“想你就乱乱乱头绪，不想却伤伤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