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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戏的叔
 
 
修改时间:[2016/10/23 22:07]    阅读次数:[490]    发表者:[起缘]
 

   叔叔离开我们13年了。每当思念他的时候,我会先是想到他爱唱戏、会唱戏,也许村子里许多人都会这么想。叔叔身材高大魁梧,性格豪放,天生有一副唱戏的好嗓子。年轻时的叔在十里八乡唱出了名,从我记事起,叔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正是会唱戏。随之渐渐长大,我就模仿着叔说打进威虎山时的黑话,学着叔的动作、唱腔,扛起窄长的板凳,唱着“磨剪子嘞,戗菜刀”。叔会唱戏还成了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俺叔演过杨子荣、磨刀人……”满足了我儿时的虚荣心,唱戏的叔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起来。

   我老家在周遭属大村,有数十年唱老戏的历史,年幼的我只记得叔唱“革命样板戏”,那时候因形势需要,样板戏在乡村很盛行,最有代表性的有《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等等,样板戏唱得好,又有唱老戏的传统,当村、外村的人把个老戏台子周围总是挤得满满当当的。我曾惊讶于叔在这么多人面前,戏唱得有板有眼,一点儿都不慌。还记得有人指着戏台子上唱戏的叔说:“乔洪林演过不少角,你看这杨子荣演得多好啊!他有演戏的功底。”我听了都为叔感到自豪。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慢慢回味,叔唱的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智取威虎山》和《红灯记》,“杨子荣”和“磨刀人”的形象使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智取威虎山》中的一段唱词时刻震撼着我的心灵:“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一心要砸碎千年铁锁链,为人民开出那万代幸福泉……一颗红心似火焰,化作利剑,斩凶顽!”特别是最后一句,更给我带来了震撼的力量,因为是叔用心长出来的,我听着自然更亲切,更有滋味。及至过去许多年后,我都在模仿着叔的唱腔,在节假日或工作之余唱上一段,虽说比叔唱得差得远,在有些曲调把握上不行,但唱出来有种乐趣,也是对叔的追随,按现在的话说,我可算是叔的粉丝。一次回老家在叔家吃饭的时候,趁着酒兴,我有点班门弄斧,有意在叔面前小声哼唱着《共产党员》唱词,这一唱不要紧,却调起了叔的胃口,来了极大兴趣,他竟在家人和邻村客人面前大声唱出来,他宏亮的声音震惊了满座,引来满桌人的喝彩。我也从中听出了叔的力道、曲调把握的技巧,那不是短时间下的功夫。真还有点“场上十分钟,场下十年功”的味道。叔唱完后,还特热情地和我探讨这个选段的唱法,这可能是一个乡村京剧演员得到别人认可后而焕发出的极大热情。

   还记得在《智取威虎山》第五场“打虎上山”,叔威震全场的声音,威武潇洒的动作,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是叔扮演的“杨子荣”改变了身份,这一场是扮演土匪登上威虎山的经过,这场主要是“杨子荣”的一大段演唱,所以这一段就叫做“打虎上山”,这是当年现代京剧的经典唱段。叔根据剧情需要,尽情地表演着“杨子荣”在化装打入座山雕匪巢之前,在林海雪原中抒豪情,立壮志,表现出了大无畏精神,充满了必胜信心。唱词颇具震撼力:“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似尖刀插进威虎山,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字里行间渗透着乐观主义精神,叔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打虎”的气势给人以视角冲击力。

   现在想来,叔在《智取威虎山》现代戏中,饰演的杨子荣与群匪对话的黑话很精彩:“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嘛哈嘛哈?正晌午时说话,谁还没有家?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放冷,涂的蜡!”儿时只会跟叔溜着说后面几句:“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放冷,涂的蜡!”觉得很好玩。其实现在细细琢磨起来,也很有意思。

   我记得叔唱《红灯记》的时候,饰演的“磨刀人”也很形象,尤其是扛着长板凳唱的“磨剪子嘞,戗菜刀”更生动,被村里人称道。他在台上表演,我就在台下或过后模仿着表演。叔在戏里唱完了,却丰富了戏外的我和小伙伴们的生活,几个小伙伴各自从家里扛着长板凳,凑到大街上或谁家的庭院里,学着《红灯记》里“磨刀人”大声唱着“磨剪子嘞,戗菜刀”,感到特别威风,因这是我叔叔扮演的角色,我感到特别有趣。

   叔不仅爱听戏,还爱看戏,自从有了电视机,他就把电视频道基本锁定在“中央11台”上,惹得婶就出门打牌去了,叔就一个人清闲自在地听京戏、看戏曲,自得其乐。有时见他在家听京戏,我便问他:“您唱了大半辈子京戏,还喜欢听戏?”他听了呵呵一笑说:“有了这个爱好,越看越听越上瘾。”接着,他就会如数家珍般地给我讲起京戏来,讲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四大名旦”,四大艺术流派的特点,就连他们的传人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听的次数多了,我都快成京戏迷了。我有时在想,叔对京戏竟迷恋到这个程度,可惜没遇上现在这样的好形势,有着很深京戏底蕴的叔,最后只是当了村里团支书、林业技术员、保管员。

   叔患了重病时,我去看他,我专和他谈他过去唱戏的情景,唠国粹京戏的话题,他听了这样的话题很兴奋,虽没有力气大声唱了,但还小声地哼唱了一、二句,这是在的生命最后阶段绝唱,叔把自己对京戏的梦想带进了天堂。

   时光已经远去,唱戏的叔已故去多年。然而,叔唱戏的威武身影似乎更清晰起来,不时在我眼前晃动;叔的唱词常常在我耳边回响:“磨剪子嘞,戗菜刀”……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