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正当我激情澎湃讲的吐沫星子满天飞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一句“鱼咬了我也不关你的事!”气急败坏里又带点暗自得意的小甜蜜。全班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窗户旁边的那个女生,继而一阵哄笑,颇有意味。 女生低下头,面红耳赤,她的同桌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也挠了挠头,看得出来挺尴尬。本来我可以接着讲课,这件事笑笑就过去了,偏偏我脑子抽风朝他们走过去,教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仿佛在等我宣判,该怎么处置这两个无意扰乱了课堂秩序的孩子。 我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微微一笑:“你个悖时砍脑壳的。”他抬起头看看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女孩子也捂嘴偷笑,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我走上讲台,却没了想讲课的欲望。停了几秒钟,用手指指窗户,同学们很配合的迅速把门窗关上,满怀期待的看着我,他们知道我又要讲故事了。 “学过《边城》了吧?” “学过!” “嗯,我读书那会儿,也有这篇文章。当时也喜欢和同桌读里面的对话……” 时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寒冬里我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小心翼翼的走向她,她接过杯子用手捂着,享受着冬天里这暖暖的热。她转头看着我,我坐下来一本正经的问她: “是谁人?” “是翠翠。” “翠翠是谁人?” “是碧溪??哦纱?乃锱?!?/p> “这里又没有人过渡,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我爷爷。我等他来好回家去。” “等他来他可不会来。你爷爷一定到城里军营里喝了酒,醉倒后被人抬回去了!” “他不会,他答应来找我,就一定会来的。” “这里等也不成,到我家里去,到那边点了灯的楼上去,等爷爷来找你好不好?” “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怎么,你那么小小的还会骂人!你不愿意上去,要呆在这儿,回头水里大鱼来咬了你,可不要叫喊救命!” “鱼咬了我,也不关你的事。” 三年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样的对话。她读了三年的诗词,我就接了三年的诗词,她说出上一句,我就能对出下一句。还经常会讨论一些稀奇古怪异想天开的假设,比如:她常常问我,如果我和一个美国人结婚了,美国和中国打起来了,我应该怎么办?我说看情况呗。她就会故作鄙夷的说我不爱国。 轮到我们值日的时候,晚自*放学后会留下来打扫卫生,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嘻嘻哈哈的说话,感觉很好。记得第一次打扫卫生,她穿着红色的长款羽绒服,拿着扫把现在走道里对我说:“你猜人家以前都叫我什么?” 我说:“猪?” 她一脸惊讶:“你咋知道?!” 我说:“猜的……” 夏天特别热,她买了两个小手绢,给我一个,沾了凉水用来擦汗。周日的下午没课,我们会买好多零食一起吃,看课外书,讨论一下书里的情节。我很少吃瓜子,因为觉得麻烦,她就把瓜子剥好,一大把放在我面前,然后平分成两份,开开心心的吃下去。即使后来闹别扭,她吃瓜子时,气哼哼的还是剥好了拿给我。 她喜欢霍建华,我就把霍建华的照片洗出来送给她。那天天气很好,跑了几家冲洗照片的店,还顺便陪她剪了头发,又等了一周才拿到那些照片。她读书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唱歌,唱着唱着就收不住了,我就会敲敲桌子“温馨提醒”一下,换她一个白眼翻过来…… 有一天,偶然间的一瞥,突然觉得她好漂亮。于是我就对她说:“你好漂亮啊!” 她头也不抬回了我一句:“你滚开!” 我急了,说:“真的,是真的好漂亮!” 她又来一句:“滚开!” 从此我就不说她漂亮了。 她用手做出心形对我说:“你看,这样有好多心呐!” 我还天真的数了数:“真的哎,五个!” 学生哄堂大笑,那个被我拍肩膀的男生说:“老师,那后来呢?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 “后来,后来我们就毕业了,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呗。” “啊~”一阵唏嘘。 “我不信,老师你看你现在多怀念,怎么可能各自生欢呐!”一个男生起哄。 “怀念咋滴啦?谁能没个过去啊。”我特别注意到了那两位同桌,好像我的回答让他们有些失望,那些青春里的小心思,一眼就明了。于是接着说:“最后呢,我们又联系了,现在胜似亲人。” “不还是没有在一起嘛。” “呃,老师当时反射弧有点长,没反应过来嘛。”我说。 又是一阵哄笑。突然想起曾经的老师,也在课堂上调侃着自己的过去,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回想起来大概也是五味杂陈吧。 “我们现在想要的,未必就是以后想要的;现在不想要的,未必以后也不想要。就像我以前的梦想是当个老师,大学后突然对老师这一职业没了兴趣,于是读了研究生,阴差阳错还是当了老师,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你看,人都是会变的。以前不懂感情,直到自己走了进去才知道该善待某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看清过去和未来。” 又闲扯了几分钟,说了些好好学*天天向上的大道理,毕竟他们是学生,不能扯太多。但是上完课过后,心里还是被往事填满,一幕一幕重复上演。 忘记了是怎样的课间,她拿出一本日记让我看其中的一篇,大致意思是她对某个人略显心动,我嬉皮笑脸的调侃她猜那个人是谁,她气急败坏的说:“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啦!” 有时候她会一本正经的说:“初哥,我好喜欢你撒!” 我说:“我也喜欢你撒!” 她说:“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我说:“我也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呀!” 她说:“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高考前那段日子,她问我:“初哥,你想报哪个学校撒?” 我说:“中南大学。” 她说:“好,那我要和你考一个学校,还能和你在一起愉快的玩耍。” 我嗯嗯的点了点头。 “初哥,你能不能给我唱首《偏爱》啊!” “不会哎……”其实我会,不知怎的不想唱给她。 “那我唱给你听好啦!” 毕业离校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以前练的字,写的《偏爱》的歌词,我说:“你咋就喜欢这首歌呢?” 她说:“就是喜欢啊,你唱一遍好不好?一句也行!” “真不会……” 高中三年,我俩是班里唯一没有换过同桌的同桌,于我们,说起来好像是件骄傲的事!有时候,莫名的生闷气,她就和别人换位子,一般几节课过后又换回来了,后来闹别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说:“要不,我和别人换位置吧。” “其实我也想过换,但是后来想想挺舍不得的,不要换了吧,你看,都快毕业了。” “嗯,真快,都要毕业了。” 早该知道她对我的感情的,那篇日记,写的不是其他人,是我;她有意无意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而我却是开玩笑;她用手做出的心形形状是多明显的示意…… 只是不愿意去接受,或者说不能从心里相信,毕竟我没有那种心动。于是,有了后来一次次冷战,筋疲力尽。我没有去中南大学,她也没有要跟我一个学校。毕业后,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但被我找借口挂掉了,次数多了,她也不再打扰。 某一天脑子开窍似的恍然大悟,突然无比怀念从前。于是发了条消息给她:大鱼咬你,大鱼咬你。 她回:鱼咬了我,也不关你的事。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我生日那天,她打电话过来,聊了一会,我说:“想听你唱歌了。” “唱哪首?” “你读书时常唱的那首。” “爱恨纠缠的生生世世,因为不懂相拥错过了最爱,送一剑祝福,再默默相助……” “不是这首。” “嗯?” “是这个!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我想爱,请给我机会。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她静静的听我唱完,说:“初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脱单咯!” “嗯,好好的……”我说。 …… 时光如水,把所有以前都沉没到底,当泛起波澜时,还能带着微笑的光,挺好的。 嗯,挺好的,反正鱼咬了你,又不关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