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亲人的离去 刘郎闻莺 (2014-01-21 04:14:43) 亲人的离去,总是令人伤感的。 见证第一个离去的亲人就是我的二奶奶。二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她是我父亲的养母,也就是我祖父的嫂子,但是,我父亲只有几岁的时候,她就带养了我的父亲,所以,她就是我的亲奶奶。 我们老家是一处很大的房子,这个时候被生产队霸占了,我们家就借住在房祖志爷爷家里,志爷爷这时正在外地工作,我们兄弟和父母亲住了他两只房子,二奶奶住了他一只暗房子,她也就死在这里。 我那时候还只有四岁,四岁的小孩能记住什么东西啊,只记得二奶奶卧床好久了,只记得父亲天天去嘘寒问暖,并不曾见过寻医问诊,二奶奶终于有一天就寿终正寝了。 后来从我母亲的口里知道,二奶奶是一个很传统的贾母,但是,我心目中的二奶奶是一个很慈爱的老人,因为我三岁半的时候就和哥哥住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幼儿园,二奶奶这时也住在敬老院,这敬老院和幼儿园就在一个村子里,每逢吃饭的时候,二奶奶总是叫我们兄弟去吃锅巴。 见证第二个离去的亲人就是我的祖父。这是我的亲祖父,他只养了我父亲几年就把我父亲送给了我二祖父做继子。等到我祖父进入老年的时候,我的二祖父二祖母都去世好多年了,我的祖母更是去世得早,所以,亲祖父还是亲祖父,我父亲还是他儿子。 这时候,祖父身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叔叔。叔叔结过一次婚,婶妈死后他就一个人单过,再也没结婚了。祖父去世的那天,叔叔在他的身边,父亲也在他的身边,我和文兄也在他的身边。天气已经很热了,祖父就是不得落气,他盯着叔叔说,你哥哥负担重,儿女一路,生活很艰辛,你要帮你哥哥分担担子,要将他的老二送读完毕。祖父所说的老二就是指我,因为这时候文兄已经辍学了,我还在读书,而祖父又听说我还算会读书,就把希望寄托在叔叔的身上。叔叔不回话,祖父还是不落气,父亲就白了叔叔一眼,叔叔只好说,你就放心好了,你去吧,我会帮哥哥家的。 祖父终于死了,其实这时候他还只有59岁,我也就是11岁多一点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祖父已经很老了,白胡子长长的,眉毛也是白的,一天到晚还拄着一根文明棍。祖父死得正是时候,因为这时候文革的烈火已经在向农村烧来,他家的成份是地主,以前还是一个塾师先生,正因为这个私塾先生的身份才使他这个只有一点土地的人成了地主。他要是这时候不死,文革运动也会把他斗死的。 祖父死后,叔叔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没有帮哥哥家一丝一毫,没有将我送去读书,他反而牵累我们家几十年,年轻的时候,去外面搞副业,回来了就要在我们家先吃上半个月再回去开伙,带回来的一大袋衣服被褥和每天换洗的衣服都要我母亲去洗。年老的时候,叔叔去县光荣院了,一年也是要回来住好多天,我们都要服侍他的起居生活。 见证第三个离去的亲人 就是我父亲。父亲去世的时候还只有47岁,我这时候已经19 岁多了,是一个准大人了。父亲生病一年多,他得的是鼻咽癌,是一个不治之症,让他挣扎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还算是一个奇迹。 那天晚上,我和文兄都外去了,突然,有人去通知我,说是我父亲不行了,叫我快回去。我回到家里,文兄已经回去了,叔叔坐在床上,父亲就半躺在他的怀里。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是,他还没有咽气,我们一家回天乏术,只能坐在他的面前等他咽气。家里人都在,父亲的长子已经出祧的愿兄也在,新堂屋几家人都在,我们慢慢地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伤心的日子早已经过去,父亲诊断为鼻咽癌的那段日子是我们全家最为伤心的日子,母亲哭了一场又一场,文兄哭得肝肠寸断,然后,一家人就被这病魔折腾了一年多。 见证第四个离去的亲人就是我母亲。母亲去世的那年是67岁,她是患肺癌去世的。母亲检查出肺癌的时候就已经是肺癌晚期了,我们没有选择住医院做治疗,而是选择了在家等死这步棋,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母亲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前的的那个暑假,我和小弟小妹轮流在家服侍,暑假结束的时候,小弟小妹就回去了,我也回去了。我就住在秀水中学,离家只有几里地,刚开学的那天就接到了母亲病危的通知,晚上赶回了家,然后就守在母亲身边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见证第五个离去的亲人是我的叔叔。叔叔算一个高寿的人,死去的时候是虚岁80,超过了中国人的人均寿命。叔叔住在县光荣院,他患有冠心病。去世的那年,住过几次医院,他对我说,只怕不得今年过。去世的那天早上,我还和他通过话,他说,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了。我问他能不能吃点香蕉,他说,你就买两只来试试吧。我答应晚上去看他的,谁知那天村里的干部去了县城,把我约去了,大家在一起呆到晚上才散。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文兄打来电话,说叔叔去世了,叫我赶快去光荣院。到了光荣院,院长对我说,你叔叔还吃了晚饭,没料到啊! 叔叔去世,没一个亲人在身边,但是,我们一致认为叔叔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命,没有任何痛苦,没有牵累任何一个人就默默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叔叔虽然是寂寞死去的,但是,他的葬礼很热闹,他虽然没有后代,我们五兄弟和二十几个他的孙辈都给他披麻戴孝。 见证第六个离去的亲人就是我的文兄。 2013年文兄的去世令我莫可名状的痛苦,这一年,文兄才61岁。 去年九月,文兄在县中医院住了11天院,中医院诊断是脑中风,我们都以为是轻度的,最坏的打算就是边瘫。住了11天院,文兄就闹着回去了。我送他回家的,在家里还叮嘱嫂子要怎么样要怎么样。5天后,文兄给我打电话说是要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又厉害了。我陪他来到市里的一医院,做了核磁共振检查,第三天,主治医生把我叫去,她说你老兄的病很严重,他的脑壳里的脑干梗死了,这是人的生命区,按照病情,他应该是全身瘫痪了,不能进食了,但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病理特征却没这么严重。主治医生的话我没有太在意,我没有想到这是文兄生命终极的警告,我那时只是想文兄顶多是瘫痪在床,每天晚上给文兄洗澡时我总是对他说,你要是瘫痪了该怎么办,你的块头是这么大,别人谁搬得动。 嫂子去了医院替换我,我就回去了。九月三十日下午,文兄出院了,回到了家里。 第三天,也就是十月三日,小弟回到了老家,他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一趟,说文兄的情况很不好,要商量一下怎么办。我赶到家里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钟,这时见到的文兄是一个什么样子呢?他已经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脑壳偏向一边,嘴巴里流着口水。我这时真的是傻眼了,一个人在他家堂屋里走来走去,想不出一点办法。我来到文兄身边,喂他吃丸子,一个很细的汤匙,每一次只盛四分之一的水他都不能吞下,每次只能进食一滴水,就是这一滴水也要让他呛口。 似乎是有灵感似的,我叫嫂子找来了文兄的剃须刀,又用热水给文兄擦脸,润湿胡须,然后小心翼翼递给他剃须,从右边到左边,从上面到下面,再到嘴唇上嘴唇下,直到把他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在医院里,我也给他刮过一次脸。 后来,文兄想坐到椅子上去,我从他的床上去抱他,如果是一个好人,你去抱他,他就会伏在你的身上。文兄呢,我去抱他,他就一个劲地往下沉,我一看这个情况,忙叫人来帮忙才把他弄到椅子上去。文兄坐在椅子上,感觉到不对,想把脚挪一挪,可就是自己挪不动,我一边帮他挪动双脚一边就想,什么叫寸步难行啊,这就叫寸步难行! 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念头,文兄的生命怕是走到了尽头,只是我不能这么说。 这天晚上在愿兄家里吃晚饭,饭后,我们几叔侄在一起研究文兄的事情,小弟和侄儿坚持要明天一早就送他去市里的医院继续治疗。我说,他的问题已经不是治疗的问题了,而是生命的问题了,我说,我是有经验的。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们最后讨论的结论就是明天送他去继续治疗。 我们都要回去了,回去前,我又到了文兄家里,这时候看到的文兄比刚才看到的情况更为严重了,他完全不能语言了,嘴巴里发出谔谔的声音,头歪在一边,想扶正也不能,我忙去帮他扶正,又对他说,我要回去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去医院,他点了点下巴,表示听懂了也表示同意明天去医院。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我的手机响了,我一听手机声,情知大事不好,侄女儿来电话说她的爸爸去世了。我赶紧回到老家,这时,两个房侄也在帮忙料理后事,愿兄昨天一个晚上就在这里相伴文兄。我进了停尸房,拿起冷水盆里的手巾给文兄擦身,我们老家的*惯,给死者擦身是前七后八,即身前擦七下,身后擦八下,然后给他穿好衣服,抬到停尸板上。文兄安睡了,脸色如生,仿佛是在睡午觉。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场病就可以叫你去见阎王。十几天前,我在医院服侍文兄,每天给他洗澡,看着他一身的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