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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子的老人
 
 
修改时间:[2016/10/12 22:07]    阅读次数:[464]    发表者:[起缘]
 

  从乡下移动城里后,我要房没房,要车没车,成了地地道道的无产者。只好在离县城较远的赤土山脚一户人家租了一间房子寄居,去城里办事或者买东西,也只能骑一辆从盐官带过来的旧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大约是我在2002年买的,直车把,杂牌,但质量却格外的好,车架子钢材坚固,从未变形,内外胎也只在09年前后各换过一次。这辆车在盐官驮着我上街买菜、去田地干活、到广场上溜达,陪了我整整十四年,出过不少力,磨去不少皮,也算是个有功之臣。来县城的时候,有人说我的自行车又老又旧,就别带了!我说,我对这辆车子是有感情的,它陪了我十几年,我怎么能轻易丢弃呢?况且,敝帚自珍,好好地车子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不过,车子骑得时间长了,前后闸闸片磨损严重拉线不灵,几乎已不起作用。我在盐官找了好几家自行车修理铺,修车师傅都看了摇头,说我的这款车子早就过时,找不到适配的闸片。不能换就不换了,先带到县城将就着骑些日子再说吧!

  于是,这辆老旧的自行车就被我带进了县城。骑了几天之后,问题就来了:遇到下坡路或有红灯的十字路口,大老远我就拉闸,可磨损殆尽的闸片在惯性的作用下根本不听使唤,有几回差点整出些惊险来。看来,这样的车子在车水马龙、红绿灯变换闪烁的县城还是吃不开的,必须得好好修理一番。但是我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县城环境,不知道住处附近哪里有自行车修理技术好一点的师傅,后来打听了几个人,说县城东城门(已弃用)的马路边有个修车的老人,修得咋样就不知道了。

  老人!修车子的老人!他的技术会很好吗?听了那些人的话,我满腹疑虑,想象着那个老人笨手笨脚旧车子的景况,心里窜出一连串问号。转念一想,不管咋样,先去看看再说。

  周五的上午,差不多十点我就骑车赶到县城东门的广场,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修车人,再向马路边搜索,也没人。咦,这人咋了,咋还没上班!这念头在我的脑海一闪就瞬间消失了,他一个摆摊修车子的人有什么上下班时间,这种想法不是很可笑吗?云开雾散,秋阳探出身子,乘着天气晴好,干脆先到城里溜达溜达再说。

  十一点多,我从城里返回县城东门,老远就看见路边一个老人低头佝偻着身子在地上摆弄着什么。走近一看,果真是一位修车子的老汉在摆放扳手、钳子、充气筒等工具。老汉戴一顶破旧的黄帽子,身穿一身飘散着油渍气味的蓝衣裳,脚穿一双黄球鞋,身材干瘦得好像冬天里老树的枝丫,满脸皱纹如同犁铧耕过庄稼地里留下的歪歪斜斜深浅不一的印痕,长满老茧的手背上暴起的根根青筋宛若河流的分岔,瘦削的脸上有一双小眼睛。他一会儿摆放工具,一会儿分拣螺杆螺丝,看来他刚给人家修过车子在收拾工具,忙得不亦乐乎。

  “老人家,您怎么才摆摊?我都等您好一阵了!”我撑住车子蹲到老人跟前说。

  “干我们这行的人,没个迟早。今天饭吃得迟,所以出摊晚些。怎么,要修车子?”老人转过脸微笑着问我。

  老人转过脸来的时候,我发现老人的眼睛虽小,却很有神,而且充溢这一种温暖和关切。

  “这个车子,闸片不行了,您看能不能给换一个?”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我知道这车子肯定修不好,何况他是一个老人!

  “肯定能行的,你把车子挪到我跟前我给你看看!”老人眨巴着小眼睛,自信地说。

  我把车子挪到老人跟前,他把前后闸看了好几遍,然后说:

  “你这车子是老牌了,要把前后闸整个换掉还真不行!”老人用手拍了拍车子的后座微笑着说。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心头掠过一丝失望的凉意,难道我的爱座就这样寿终正寝了吗?

  幸好,老人意犹未尽,还有下文。

  “你这车子的配件现在不好找了,不过,我给你把闸片和拉线换了,车子还能骑好长时间!”

  老人说完,就把袋子里的配件一股脑儿的倒在地上,眯着眼睛拣来拣去,挑出几个适合的螺帽螺杆闸片,拿起扳手就忙活开了。每一个螺帽,每一个螺丝,他都仔仔细细地卸下来,认认真真地装上去,看着每一个闸片放端正拧紧,然后再自己拉拉前后闸的把手,看看好了,就朗声一笑说:

  “现在你骑上试试,闸一定很灵!”老人好像完成了一件艺术品的修复,颇为得意地说。

  我把车子骑到马路上一试,果然前后轮子都一刹就停,挺管用!我不由得对这位老人心生敬意,看来,那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类的担心其实都是多余的。

  忙乎了半天,老人呢才要了我十元钱。我给老人付过钱后,就坐下来和他攀谈。攀谈中得知,老人的老家在河南,早些年逃荒的时候来到咱礼县,就安家落户,现在也算地道的礼县人,儿女都已成人日子过得不错也养活得了他,但他不想拖累儿女,自己出来摆摊,自食其力,而且还能给路上那些骑车子的人提供些帮助,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那您多大年纪了呢?”我好奇地问。

  “嘿嘿,快70岁了,老了!”他一抹脸上的汗水嘿嘿一笑说。

  我和老人说话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学生放学,职工下班,自行车车流开始在马路上奔涌起来,到老人的摊位前给自行车充气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学生、大人们争先恐后拿老人的充气筒充气,充完后每人一次收5角钱。老人有些应接不暇,他一边招呼学生安放好充气筒气门,一边收钱找零钱,一会儿就收了好几块钱,早把我这个陪客冷落在一边,临渊羡鱼的我只好推上车子悻悻离开。

  后来有好几次,每当我去城里办事骑车经过老人的摊位的时候,老人看见都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他的摊位前经常有三三两两正在或者等待修车子的人。

  我的自行车毕竟又老又旧了。前后闸好了,可是脚踏板的中轴出了问题,骑在路上会发出“咔擦咔擦”、“咯吱咯吱”的混响声,活像以前农村牲口碾场时拽动碾骨碌子发出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一些学生也开玩笑说,老师,车子该换了,这车子你骑上不拉风哦!

  其实我不在乎拉风不拉风,我只是听不下去我这辆老车子那样痛苦地呻吟,还是得再修修。

  那天下午五点多,我又把车子推到了老人的摊位前,等老人忙完手中的活,我凑近他把车子的“症状”备细介绍了一番。试探着问老人:

  “老人家,这车子能修吗?”

  “咋修不好呢?再老旧的东西,只要找到毛病,修修还是可以用的!就像我一样,害过几次大病,现在看好了,不照样能吃能干的!”老人边检查车子边煞有介事地说。

  “那您说要不要换钢圈和钢珠?”我故作内行接着问。

  “不用!不用!”老人摆摆手接着说,“你这中轴时间长了没上过机油,里面的钢珠干磨,所以才有响声。我给你上点机油就好了!”

  说完,老人就拿出机油,用牙刷涂刷到脚踏板中轴,然后轻轻搅动脚踏板让机油慢慢渗入轴内。就这样刷了好一阵,老人拿破布擦净了脚踏板斜杆上的油渍,然后站起身来对我说:

  “好了,你骑上试试吧,肯定没那些声响了”老人说得很干脆。

  老人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老人的右脚有些畸形,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就是人们说的鹅掌脚。这让我有些惊奇,一个身体残疾的老人,竟然这么要强这么自信阳光,用自己的手艺修理自行车让很多人在路上骑行地稳稳当当,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和草根精神啊!

  想到这里,我的崇敬之情不觉油然而生。我骑上车子试了一圈,车子果然声响全无,“药到病除”,我对老人愈加敬重。怀着这种心情,我走到老人跟前说:

  “老人家,辛苦您了,您的手工费是多少?”

  “给啥钱呢!你上次刚在我这修过车子,是熟客了,今天就算了,也没费啥材料!”

  我过意不去,掏出两元钱递给老人,老人坚决不收,我们推来推去,最后我把钱放在了地上,骑上车子走了。

  骑了十几步远,我回头看时,老人还站在那里向我招手。此时,老人的身后,天边的夕阳开始向山边隐去,放射出道道霞光,给小城披上了玫瑰色的衣裳,也把老人隐约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一直长到我的心里。

  其实,和老人相比,我、我们该修理的不光是自行车,还有手机,还有房子,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