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院墙外的人行道旁，有一簇花木，长年间郁郁葱葱的，消音隔尘。然许是每每上下班皆行色匆匆；又许是它们都过于普通，以至于在这数计不清的来来往往里，我都没去仔细盯瞧过它们。只是前些日子又打那地儿行过，眼角余光里的那星星绿色硬是停住了我的脚步。那是一丛蝴蝶兰，枝干纤细，枝叶扁圆，最是那朵朵蓝色的小花，像极了绿叶中飞舞的蝴蝶，小巧，雪灵，冷艳而又完整。时值初秋，千红褪尽，不想，却是它的花期，不由得让人惊喜不已。

　　 其实素来我并记不得这些不常见的花草的名字，更不消说它们的花期与*性了。或许对于美的感知，我尚浅止于欣赏。然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蝴蝶兰的模样，是因为我小时候曾种过几株，遂有些印象和情怀。在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盖了新房，房前有块空地，母亲常用来植些蔬果。只有一隅，日头照不进去，很难活物，便被弃置了。我从同学那里寻了几株花苗，种在了上面，还插了一枝月季。诚然讲我并未奢求它们会花开满园，因为它们看起来都过于脆弱，而环境又不甚佳。种完之后的几天皆是连绵的小雨，某一日我趴在窗台看雨，忽地发现那株月季竟然开了一朵小花，遂诧异地撑伞出去看它，不意那几株蝴蝶兰竟也都倔强地活着，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感动，生命里第一次感受上天的好生之德，或许就是那时候吧。只是 几日后下学归来，母亲和我说那几株花苗被邻居家的羊给吃去了。待我急去看时，早已一片狼藉，不成了样子，自是哀叹了许久。次年春回，我惊奇地发现又有几株蝴蝶兰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母亲说它们生命力很顽强，只要保留住了根部，来年就还会长出来的。遂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只是后来它们愈演愈烈，越长越多，密集处，已经无从下脚。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和我商定全都砍了去。纵便它们年年砍年年生，然最终这令人称奇的自然之力还是屈服于人间的刀斧，在院子里逐渐消匿了踪迹。只是不曾想十余载之后，竟重又在这异地他乡见到了它们，就像是旧友故别重逢，又恍如幽梦还乡，激起心底的万千思澜。时光荏苒，倏而十余春秋漫过，当年懵懂的惜花少年，现已肩扛责任，背负担当。然回顾过往，那段年月好像无比沉重，故事万千；又仿似如梦如醉，若有还无，空空如也，记不大真切。时光能给人生以厚重，只是偶尔回首，也会隐隐地感受到某种虚空，让人生惧。人活一世，惊似风中踏雪，不畏路遥风紧，只怕蓦然回首间，身后了然无痕。

　　 前段时间因为一些琐事，回了一趟家，又顺带着去看了看那座老宅。相较于儿时的印象，大体上它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一点，那就是它现在看起来竟非常矮小。余秋雨在其《文化苦旅》中亦有过类似的描述与感受，我想大抵游子归乡，这种情感，都莫不感同身受吧。砖瓦颓败，铁锈斑驳，庭院深深，蛛网密布，老宅静默得像是一位涉世久深的老者，目空一切，无意风雨。然这方寸之地，毕竟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太多太多的悲喜和回忆。于我而言，这墙上的每一块红砖，梁上的每一片青瓦，都别有含蕴。只是它在岁月的消噬下，也自渐渐弯了腰，驼了背，龙钟老态。流年若水，最是无情，无声无息地老了人，也老了宅。

　　下班归途中要经由一条幽深的小径，路灯因为日久失修而时明时暗，即便偶有正常的时候，昏黄的灯光能照及的区域也委实有限。无月的夜里，漆黑得一如会通往地狱深处，令人生怯。某日下班途中，听到有人在轻声歌唱，那女人极具唱功，转音、颤音、换气，都颇娴熟。曲儿应是陕北的调调，只是词听不真切，唯切实听得一句“妈妈想你呀！”。故我猜测是一位在外打工的母亲在给家里的孩子打电话，以诉相思之苦。路上的我和伊说起此事，顺便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一现象的诸多无奈。伊同我说，很多人这一生努力打拼，可能也只是为了生存。一句话，道尽了人世间的不公与沧桑。我自喃喃地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叹息良久。虽然工作还没有多长时间，但心中所感所想和上学之际已大有不同。不同的年岁，不同的阶段，不同的人生感悟和境界，这是人成长的最好证明。要定工作的时候，我给母亲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母亲说要我自行斟酌，她已经没有能力帮我拿主意了。听到在家庭和教会事务中指点江山的她这么说，多少有些诧异。其实早在上学期间，母亲便开始常打电话询问我对某事的看法和决定了。偶尔她也会向我诉说一下对父亲的怨气，抱怨父亲的诸多坏*惯，语气里满是委屈，像极了告状的孩子。物换星移间，我们慢慢长成了大人，而父母，却老成了孩子。人有老幼死生，而面对生活的信念与坚持却往生不灭，这，也许才是真正的轮回吧。

　　 茶多苦涩，但你终会体味它的醇厚与温香；酒品烧辣，但你终能品知它的绵长与悠柔；戏剧絮叨，但你终会知道它的

　　一颦一蹙，一板一眼，都有无限故事。光阴无声，沧桑了往昔韶华，但却也给了你坚强的内心和温柔的眼神；爱来了又往，浓淡无常，但终究会寻得一眼之缘，共尽余生。人生是条路，很多东西，走着走着就淡了，因为，陌上有花开。或许在某一瞬间，会想回首身后，因为依然有所牵念，爱依然是爱，喜欢依旧是喜欢，只是这情感更多的与人无关，与岁月有染。

　　 那簇蝴蝶兰近日都渐次凋萎了，我虽照例天天都会从那里走过，然普通的它们最终也没能让我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