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石头

　　 蓝海

　　石头是有性情的，不然那屹立于高山之巅的巨石怎会幻化成人形来到人间，从繁华热闹的大观园到荒野飘零，经历了一番尘世的碾轧疼痛，又归隐于庙堂山林修复碾碎的心，还原石头的形体。

　　石头是有灵性的，那耸立于大海边的石卵，承受天地造化，每受天真地秀，忽一日崩裂开来，跳出一石猴。他桀骜不驯，争强好胜。他大闹天宫，搅乱蟠桃会，被如来压入五行山下，得菩萨引度，随唐僧西天取经，历经磨难，终成正果。

　　不是所有的石头忽一日就有了灵性，来人间走一遭的。石头的悟化是从石心一点点地悟化开来的：千百万年来的风吹日晒，雨打雷劈，霜寒冰冻；一粒粒地向外滋蔓感化，一层层地冲破铁箍的外壁；如熔浆般滚沸的呐喊，无声地回荡于荒野。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千年万年，看尽了多少沧海沧田、日月跌更、时代绵延。多少风流情韵流传为故事，多少豪情壮志隐没于时空，多少英雄佳人湮没于历史的长河。生生息息的生命，一茬一茬地化为尘埃。石头的心被千百年来的烽火不息、战事连年、生命堆砌的白骨软化而又淬炼得如钢铁般坚硬。于是有灵性的、未有灵性的石头便作为托起大厦的地基埋于地下，承载着威严的宫殿，体面的高楼。只有坚硬的材质才能托起辉煌的历史。

　　那卞和是石头中发现玉的人，却为了这块石头付出了失去双腿的代价，才得以让石头显出美丽的内核，成为无价之宝，并以动人的故事流传千古。可不是所有的石头都有这样的好运，有的将被钢筋水泥凝固。但石头不在乎，已悟化了千百万年。难道钢筋水泥的禁锢会有万年之久吗？石头从不在乎什么，只是将内心的呐喊一点点地向外撞击，击穿层层包裹的禁锢。一点点地用温情铸就温润的质体。只有将自己感化成通体的晶莹剔透，才能被人发现、赏识。现在人的眼睛真毒，钱的魅力催生出了一批批的伯乐。他们在河沟中，深涧中，幽谷中找寻，将一块块看似灰土土的石头运进城。石头在机械的齿刃上流血，刺耳的摩擦声，火星飞溅，肌肤击打成粉末飞落。这未感化的肌肤层层打磨掉，呈现出经络分明的滑润肌肤，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那束束如镁光灯般的眼神，让石头刺目。石头在哭啼，人却在狂笑。有的人甚至将自己也打磨，隆胸、割双眼皮，五花八门的美容，高科技将人打磨得如玉般。若人如美玉般立在那儿不说话不行事就好了，可惜人一说话，一走动就露出了质的轻重、美丑。而石头并不希望将自己打磨，那质朴的外表包裹着晶莹剔透的身躯。它以别样的美丽与温润呈现在大地上，而不是要什么奇异的体型，以名为奇石作为艺术品。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品貌，没有什么美和丑之分，那是人精神需求的命名，丑到极致则是美，吃腻了香甜的东西，需苦涩的味道刺激味蕾。石头以坚硬的质感呈现在人的面前，却有着最柔美的心，以激越澎湃的心潮秒秒分分拍岸浸润外壁，与天地精华锻造自己。石头并不需忙着打磨，忙着打磨的是人，人将石头包装打磨，并标以价格，甚至天价。而石头在笑，我就是我，打磨了材质未变，何须标价？岂不是以我之名标价人，我可千年万年留存于大地上，而几十年之后，你在哪里？你自我的标价是多少？

　　石头感知既久，随有了灵通之感，于是忽一日有了来人间走一遭的想法，这人世间便有了如石头般品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