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11日(农历10月初9)将是父亲逝世的三周年。那一年他“八十八”岁。 前几天,大妹给我捎来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她说是她以前珍藏的,现在拿出来放大了几张送给亲人。 照片上的父亲很年轻,穿着军装,很精神!可以说是他的标准像。看着照片,不禁回想起了几年前写的一篇文章: 那时,父亲已经83岁,身体一向很好的他,被一场心梗,一场脑梗击垮了!他丧失了部分的记忆力,丧失了部分行动功能。但最本质、最丢不掉的东西却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不对女儿说心里话,怕麻烦女儿,却时常对母亲唠叨想穿一身军衣,戴上过去的奖章照个像。 父亲大半生戎马,获得过的奖章无数,那是他的骄傲!可是,父亲从不把这些当做自己的骄傲。转业回到地方后,那些亲戚朋友来到我们家可以随便翻检、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父亲的奖章和军衣自然成了那些人的追求与索取,现在仅剩下几枚。 父亲经常给我们讲他打仗的故事,从抗日战争讲起:战斗如何惨烈,他是怎样地勇敢和机警;行军途中,他如何挣扎在病魔的死亡线上,那个不知名而且再也找不到的农村老大娘是如何奇迹般地使他得以复生;他的战友和敌人作战时怎样英勇、怎样受伤、怎样牺牲……。可是父亲却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他那些立功授奖的事。 现在,年迈的父亲想再穿上军装、戴上他的奖章照个像,这成了他最后的念想,(因为他的那些年轻英武的照片早已在文革时期丢失),他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自己军人的模样,在他的心里总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军人!我的泪不由得在眼眶里转,心里感慨万千,我知道这是父亲的一个重要心愿。以前,他是从来不给家人提任何要求的,况且,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照过相,除非是工作需要才照相。我趁着工作的闲暇,从旧衣柜里拿出了父亲第一次授衔时的马裤呢军装(父亲当时的军衔是少校),熨了熨,给他穿上。母亲拿出她在亲戚们“抢劫”中珍藏下来的几枚奖章,认真地给他戴上。我望着父亲的孩童般的脸对他说:“爸,穿上军衣了,奖章也戴上了,咱们去照相馆给你照个像”。爸爸像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好!”拄着拐杖就要站起来。 我把父亲搀扶起,替他整了整衣领和几枚奖章(最珍贵的是一枚抗日战争胜利60年纪念章,镀金的。除此就是一枚二等战功奖章,一枚解放华北纪念章、一枚解放大西南纪念章)。 一切准备好后,我用轮椅推着父亲,母亲和保姆跟着一起来到了照相馆。 照相馆的老板热情地帮我把父亲搀扶到照相的布景前,看到要给自己照相,父亲挺直了早已弯下的腰,拿好了架势,只等照相。看到父亲如此认真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可能是父亲这一生最后一次照相了,我一定要给父亲照出最美的一组相片来! 先给父亲照半身的像。我走到父亲身后,帮他再把腰挺起来;走到父亲的身前,又帮他摆正奖章、褊好衣领、扶正手姿。连续照了三张后,我把凳子拿开,让父亲站着再照个全身像,同样的给他摆姿势,同样的给他照了三张。 接着,又让妈和父亲照了几张半身合影,我还是同样认真地给他们摆姿势。 父亲的心愿完成了,母亲的心愿也完成了。我看着他们满意的神情,我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往外流,我还有一个心愿啊,那就是和父母合个影,我长这么大还没和他们单独留过影!只好让父母拿着姿势再坐会儿。我站在他们的身后,两手扶着他们的肩完成了最后一张相片。 照相馆老板马上把相机连接到电脑上,把刚才照的相片一张张放给爸妈看,并从四组中选出了最好的四张准备洗出来,放大。 我用u盘把这组照片拷到了我的电脑里,经常打开看看。在这时,照片上的影像会让我看到父母由年轻到沧桑的变化,他们的白发是岁月长河冲洗的印证;他们的皱纹是岁月刻上的年轮;他们努力挺拔的脊梁是岁月给予的恩赐——他们该休息了。饱经沧桑的父亲、正直一生的父亲在你该休息的时候留才下这样的影像!这些相片虽然比不上那些时尚的、亮丽的、青春的、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的照片。现在的人们可以拿着自己的数码相机随时随地给自己和家人拍照;可以穿着各种各样艳丽的服装,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留影;可以像放电影似的展示这些照片。可是,在我的眼里和心里父亲的照片是最珍贵、最美丽的。虽然他已苍老,虽然只有一个红色的背景,虽然只有一个姿势,一种神态,虽然他只有这几张照片! 父亲,我们怀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