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市区的大学城居住,仿佛生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别有一番情趣。 早晨醒来,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推开卧室和阳台之间的门,循声而去,映入眼帘的是几只麻雀在树梢枝头互相凝望的身影。树是白蜡树,一种小叶树种,枝条柔软,生长极快,几年时间,已经越过了我家三楼的阳台,如伞如盖,绿意葱茏,有一些枝条甚至碰触到了窗户。从我的位置看过去,鸟儿与我平行,栖息在枝头,小脑袋快速转动着,嘴里同时啾啾的叫着,像是在互相问候,又像是在扯着闲篇,说着鸟们之间的家长里短。 北边书房窗外,有一颗高大笔直的梧桐树,树是楼下于大爷栽种的,刚开始时,只是一棵柔弱的小树苗,春来冬去,寒来暑往,十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腰身粗壮如血气方刚的棒小伙。但它的性子极慢,早春的时候,别的树已经开枝散叶,可它的头顶却依旧光秃秃的,四月份,校园里姹紫嫣红开遍,到处春意盎然,它的枝头才开始开出蓝色的小花,叶子依旧稀稀拉拉,我以为它是不是被去年冬天的严寒击垮了,是不是要枯萎了?但从那以后,却像打了兴奋剂,一天一个变化,很快就枝繁叶茂,葳蕤茂盛,从我家的书房看过去,已经是一片碧绿的浓荫了。梧桐树的叶子阔大,枝条舒展,有一种优雅的气度,一只黑白参半的斑鸠经常栖息在上面,我无数次对它观望,努力在繁杂的枝叶间寻找它优美,矫健的身影。但它像个不安分的孩子,从不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而是不断的在枝丫间跳跃,忽而又扑扇一下翅膀飞走了。 于大爷当年栽种了两棵梧桐树,两棵的境遇大不相同,这一棵茁壮茂盛,恣意生长,那一颗却有些营养不良,像打篮球的周琦一样,虽然个子挺高,但豆芽菜一般,细胳膊细腿。在狂风暴雨的夏夜,我常担心它细细的腰身会被风雨折断,好在它虽然纤弱,却足够坚强,十几年下来,居然也安然无恙。我把这两颗梧桐树看做一对相依相偎,患难与共的夫妻,旁边硕大健壮的那颗当然是丈夫,它拼命扎根于大地,吸收阳光,吸收各种养分,让自己快快成长起来,去庇护旁边那位苗条娇小的姑娘,而那位姑娘也很是配合他,一直做小鸟依人状,弱柳扶风,聘聘婷婷。两棵树在春天明媚的阳光里,在温柔的春风吹拂下,伸展着腰肢,含情脉脉,翩翩起舞,而在寒冷的冬天里,在瑟瑟的北风中,则互相守望,彼此鼓励,共同抗拒着严寒。 宿舍临街,北面一道围墙隔开了马路,马路通向大学城的商业街,围墙一侧密植蔷薇,四月天,蔷薇开始抽芽,老树新枝,藤缠蔓绕,密密匝匝,像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学校和马路天然分割开来,五月份开花的时候,那或白或粉,或黄或紫的花朵叠床架屋,披拂参差,吸引得蜜蜂嘤嘤嗡嗡,整日在花间忙碌,风吹过来,一院的花香。 傍晚,有路过的学生结伴去商业街,只听得偶尔传来银玲般的笑声,却被蔷薇的枝蔓所挡,看不到人影。夜晚,春风沉醉,鸟月朦胧,在楼下散步,听到墙外有呢喃的细语,再想听侧耳倾听,人已渐渐远去。那一刻,脑海里蓦然出现苏轼的《蝶恋花》,“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马路的另一侧原来是一片荒地,规划中有说是要建公园的,有说要建物流园的,但十几年下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楼下的于大爷看着荒地可惜,有几年时间在那里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了地瓜,秋天收获的时候,大包小提溜扛回来,称一称居然也有四五百斤,给了我几块,黄皮白瓤,吃起来面面的,淀粉含量极高,估计如果要做成粉条,出粉量肯定很大。 冬天万籁俱寂,树木飘零,从我家的窗户看过去,空旷的原野一览无余。近处的荒地因为多年无人打理,春天野草疯长,冬季枯黄一片,有些地方堆了几个土堆,上面甚至长出了几棵拳头粗的小树,有的地方则布满瓦砾。济荷高速从西北方向穿过,高高的路基宛若长龙般横亘在沉寂的原野上,上面车辆往来,川流不息,再远处是零星的小山,山上长着零星的松柏,灰蒙蒙的天空下,山的身影也模糊起来,只有强劲的西北风呼呼刮过,带着荒原的野性,带着尘土的气息,也带着枯枝败叶。 可从今年以后,一切都改变了,坐在书房里再也感受不到像哈代描写的英国乡下那种荒原的气息了,仅仅大半年的时间,这里就矗立起来一座现代化的校园,好像是社科院下属的一所学校,青砖灰瓦,高贵典雅,富丽堂皇,我的视线所及,除了高楼外,就是那一抹天际线,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就这样戛然而止。 在这里生活,虽然远离闹市,但并不枯燥和寂寞。 春天到来的时候,心里时时有放飞的冲动,于是,和朋友去长清湿地踏青,去张夏山上赏花;夏天潮湿而溽热,吃过晚饭,打着小手电,穿行在校园密密的树林中,紧紧盯着树干,常有呆头呆脑的知了猴钻出地面、奋力爬到树身上,立刻成了战利品,据朋友说,他一晚上的时间,最多逮了一百多个;秋天,凉风**的夜晚,和朋友一块去园博园框虾,将几个纱网做的虾框放到湖中,沿着杨柳依依的湖面惬意的散步,谈天说地,回来时将虾框收起,每一个框里都有十几二十几个或大或小的野生虾,回去放少许油一炒,色香味俱佳,一盘上好的下酒小菜;冬天,外面北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和朋友喝着小酒,吹吹牛皮,感受着生活的温馨,不是田园,胜似田园。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秋天的夜晚,暑气渐消,秋风送凉,在薄雾一般的夜色里,点上一颗烟,随意在楼下走走,听着四处草丛里唧唧的虫鸣声,看着天上一弯明月,几许残星,放空大脑,心静如水,天地一片澄明,世间如此安好,岁月的河流,就这样缓缓淌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