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匆匆地行驶在蜿蜒的山麓里,一段距离就这样在刺眼的轨道上愈拉愈长,就像播放一首音乐的进度条,读出的一段段故事,一幅幅裱画,直到终章悄然回落,惊醒的梦中人才会突然发现只剩下余音悱恻,慢慢消散。此时车厢里的我,正站在故事的末端,看着脚下熟悉的行李,一切仿佛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又好像是闲暇处坐在绿荫下的遐想,这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可是窗外变换的风景,窗内弥漫离别的气息,却让我在这段故事的灯火阑珊处模糊了视线。 昨夜,一首“朋友”回响在站台的上空,我终于明白原来人的心里可以变得那么脆弱,只需要一首唱了百遍的歌就能够让坚强了二十载的眼眶决堤汹涌而下,我们彼此搭着肩,环成一个圈,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来互相给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的勇气,“不想走”,“舍不得”的心声附和着轨道上火车的鸣笛,覆盖了这一夜的悲伤。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一转身,那无数个早晨喊的一声“起床了”再没有人回复;这一转身,那无数个傍晚飞驰在球场上的身影再没有人陪伴;这一转身,那无数个夜晚纵横在游戏平台上的寝室再不会传来兴奋或愤怒的吼叫……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轮回里拼凑成了记不清多少日子里的黑白,好像彼此紧挨交际的琴键,弹奏出开心与悲伤的歌,在匪夷所思中写下了这些年来的曲目——朋友。 或许知道这是最后一晚,呆在这座城市里的最后十二个小时,我趴在车站的栏杆上,精神从未有过的集中,眺望着远处褪去疲惫的霓虹在夜空里绽放,略带张狂的海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恣意地吹拂,告别温柔的节气也为这样一个布满离殇的地方烘添几分凄凉。对面的广场上,流浪歌手怀抱吉他,对着麦克风寻找着这个夜晚的格调,沙哑而悲伤的歌声像是看透了人群中的那一抹心思,回响在广场的上空,不断上升,不断游荡,徘徊在楼宇间,星光下。这抹心思也便成了一朵孤魂,望着左右摇晃的躯体,带着几分失落一步三回首,就这么悄悄地飘着,没有目的,静静地等待时间的终点,等待下一趟列车的到来。 “离别语,行李箱,斜风星斗诉衷肠。”踏着细密的尘埃,抚摸着轻风的痕迹,感觉到自己的细胞在无限地放大,努力地汲取这潮潮地气息,带着点海腥味弥漫在过去那片时光里,舍不得,放不下,也忘不掉。这一切,多像是涨来的潮,把化身鱼人的我送来,却只有这五年的时间,泡沫般的生活里把自己圈在其中一个,不断放大,不断充实,后来涨破掉了,我又跳到了另一个里,那里住着你。就这样,我们不断地充实,不断地成长,跳动中,最后大家终于走到了一起,一起生活,一起欢笑,一起悲伤,而今,又要一起离开。潮也终于要退了,我站在这段故事的尾声,往日的种种再次变成了闪亮的鳞片紧紧贴在我的周身,我拨不掉,只有拼命地张望,希望把今晚的一切镌刻在瞳孔里,你们的笑,你们的哭,你们的路……在夜空下变得渺茫,变得模糊,却又变得如此深刻。 曾几何时,滨海两岸,杨柳泛青,一段浅湾在不远处浅笑嫣然,月牙的形状,像是笑弯的眉嵌在我们寝室楼的右边。那条路,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或夜晚,或白昼,走向繁华,归向梦间。我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走在那里,是通往我们举行离开的仪式。那一天,在不知名的海滩上,捡起了一块圆润的鹅卵石,在沙石间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总有一天要勇敢地长大,探头看看刺目的阳光,合上书页忘记美好的童话。”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映着蓝蓝的天空,挽起的裤脚有几缕调皮的海水轻轻晕开,盘腿坐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看着周围被欢乐笼罩着的时空,忘记过去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忘记明天我们将要离开…… 307、310这样两个特殊的数字,是这五年来我住过寝室的门牌号,也就是这样两个简单的数字,包容了我的酸甜苦辣。一方陋室,亦能心境自如;一壶淡茶,仍品恬淡生香。在外面生了闷气,到了寝室里,一切回到平常,该笑的笑,该忘的忘,然后彼此对着自己的电脑,心却始终联在了一起。就这样两个数字,让我时常把外面的世界遗忘,活在如此小小的空间里,拥有了一份小小的情愫,在大大的世界里飞翔。而这样的光景,在离别的这天,我用有些颤抖的右手从那条泛白的牛仔裤里掏出手机,点开摄像的功能,对着再熟悉不过的桌椅、床铺按下快门,流动的风在掠过窗台的时候吹起了一张不知疲倦的纸签,“沙沙”的声响宛若告别的风铃,缓缓挥手,只是当快门闪过,当房门关闭,当视线被门牌挡住,这一切就在相册里定了格。过去多彩的回忆,往日平淡的点滴,昨日难忘的故事,也都在这一刻无奈地被时光压下,变成了琉璃台下生动的风景。 离别的车站,匆匆的行人不断从眼前掠过,演绎着只有自己内心才明白的情节。而我们,彼此搭着肩,围在一起,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为这冰冻的情绪镀上几分温暖,只因此刻,我们的心跳变成了同样的节奏,共同演绎了这样一个曾经以为很遥远的情节。影片的胶卷里还缠绵悱恻着谁的情愫,影院的座椅上还浸润着谁的眼泪,那些年我们一起感动过的情节就这样在人生路上上演,故事的主角或许不那么帅气,不那么漂亮,却是无法逾越的深刻,无法逾越的惜别。 又是一声火车的鸣笛在我耳边响起,我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看一看身边整齐的座椅,整齐的床位,拥挤的行人,拥挤的行李,才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成了回忆。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托着两腮看向远方晴朗的天空,倾听轨道“轰隆隆”的声响,忍着酸涩的眼睛,原来,这就是离开的感觉了。 乱写的风就这样编撰了一段不为太多人知的故事,在自己的心里惊艳着,那里有我曾经最依赖着的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