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步 ——谨以此文纪念母亲去世五周年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五年了。五年的魂牵梦萦,多少回忆,多少悲痛,多少挣扎!梦境中,母亲的身影,依然那么清晰。她迈着坚实的脚步,朝耕暮耘,勤俭持家,艰难中没有丝毫退宿,平凡中给我们无私的母爱。她随秋风而去,走得那样匆忙!留下许多牵挂。 母亲出身算不上大家闺秀,却也衣食无忧。十九岁那年,母亲过门嫁给父亲,先后生育了我们姊妹五人。那个年代,虽然家家孩子多,但是由于父亲家底薄弱,养活我们成为母亲艰难的头等大事。母亲完成这件大事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勤劳。 在挣工分养家的时期,母亲总是出工走在别人前面,收工走在别人后面。每年队里统计,她总是工分最多的人。母亲还带着我们养鸡、养猪、织草包、搞副业,多方创造家庭收入,维持着简单的生计。 能创收的地方,都留下了母亲的身影。记得我家房子南头有一块高岗荒地,既贫瘠又没有水系,没人能看上。可母亲看好那里平了可以长旱作,便带领我们挖土平地,硬是凭着自己的毅力,把邻居们眼里的不毛之地,改造成我们家生活的一处来源。就这样,我们没有像那时的不少家庭,断粮,或者外出逃荒。 穷人家的日子是辛苦的,也是艰难的。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不少人家都闹起了春荒。所以,每到春天,母亲只能给我们上顿扣着下顿,野菜、稀饭,顿顿稀饭,再稀饭,母亲也总费尽心思地算计着让我们不断了炊。那些日子,母亲常常从粥锅里搭一些干饭,倒几滴香油,给父亲、我或姐弟,可母亲自己从来没有享用过。有时,母亲活忙,我和姐姐在家做饭。母亲总是量好米,并在盛米的坛盖上系上红线做记号,以防我们加米。有一天,我自作聪明,想把稀饭煮厚点,就悄悄又从米坛里抓了几把米下锅。收工回来后,母亲一看稀饭,便知道我作弊了。她很生气,还骂了我。我很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记恨母亲。 由于长期辛劳,母亲落下了腿疾,困难的时候要扶着墙行走,最后发展到两腿无法支撑,母亲只能两手分别拄着小板凳,依靠上肢支撑身体的重量,匍匐着缓缓移动。尽管如此,母亲仍不顾一切,坚持为我们洗衣做饭。 那天,我躺在床上,迷糊中,不时听到从灶间传来母亲低低的咽泣声。睁眼望去,灶膛的火光映着母亲忧愁的脸庞,两行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流淌。我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伤心?可中饭一开锅,全家人都明白了:春荒再加上母亲的病,我们活不下去了!空前的恐惧笼罩着我们!那一顿母亲没有吃,几经绝望的她支撑着病体,去邻家又借了几升粮食,对我们说:再难,我也会让你们活下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过几天,父亲从二百多里外、尚留有一点资本主义尾巴的地方回来了。说是搞资本主义,其实也就是挑个货郎担,卖点针头线脑、孩子们爱吃的麦芽糖之类的而已。从此母亲渐渐医了腿疾,家又有了起色。 母亲给了我们生命,也给了我们无私的母爱。除了千方百计让我们有饭吃,还尽心尽力让我们有衣穿,有学上。我们姊妹五人中,大哥早年溺水夭亡,大姐因为家境所限错过了读书的年龄,其余都读了书。那时虽然学费不高,但对于我们那样的家庭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每逢开学时节,母亲总是四处托人说情,加上我们在学校的表现,老师也就能免则免,能减则减了。我们成年以后,每当提起读书的事,母亲总是不忘大姐,常常面露愧疚之意,对我们说:你姐没上学,你们要多帮她。 我自幼体弱,不时冒出一些病痛,让母亲操了不少心。12岁那年,不知是什么原因,我高烧不退,全身发抖,吓坏了家人。母亲二话没说,背起我向离家几里远的医院飞快地跑去。到医院后,满头大汗的母亲又急切地给我挂号问诊,求医问药。在医生建议给我输血的那个瞬间,瘦弱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挽起衣袖,让她的血液流进了我的血管。真是母子连心!输血后,我的身体便好了许多。可看一眼母亲,她却脸色苍白,步履踉跄。没休息多长时间,又背起我往回赶。回家的路上,母亲明显没有了背我来时的速度。她艰难地迈着脚步,有些拖不动的感觉,甚至身体不时微微摇晃。母亲喘着粗气,每到一处沟坎,总是放下我,深深呼吸几口。那时,我并不知道输血对母亲有多大伤害,不懂事地望着母亲。母亲却还在鼓励我,祈求老天让我早一点好起来。年幼无知的我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也不知道母爱的涵义,只知道无穷无尽地索取,甚至是母亲的心血。 岁月的年轮记载着母亲一路走来的光阴。随着我们姊妹陆续成家立业,我们的子女不断成长,母亲也渐渐苍老,脚步也不再轻盈。尽管如此,母亲仍然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为我们担负起照看下一代的任务。虽是几代人相处,母亲仍然能和我们以至第三代处得非常融洽。每每听孩子们说起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总能看到母亲当年呕心沥血哺育我们的影子。母亲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也从来没有向我们要求过什么。她把这一切当作自己人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苍天薄人,有一天,女儿来电告诉我:母亲常感腹痛,而且已到难以承受的境地。我内心一阵紧缩。放下电话,即嘱妻子陪母亲到地方医院检查。可几番折腾,始终查不出病因。无奈,我只得护送母亲去省城医院检查治疗。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母亲被查出绝症。医生告知我们,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能用月来计量了。 记得那天检查之后,我们姊妹都陷入极度的绝望和悲恸之中。病床上瘦弱的母亲尚不知自己的病情。我们也尽力安慰她,告诉她:身体没有大碍,医生正在拿是否手术的治疗方案。母亲似乎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许多。其中一层意思是:自己感觉这次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如果手术就快一点,趁她还有一丝体力能够支撑的时候进行。 母亲求生的欲望让我心如刀割。那晚我们姊妹四人坐在一起讨论母亲手术的事,姐姐怕母亲手术中支撑不住,建议不做。可面对渴望生存的母亲,我们丝毫没有放弃的权力。我对大家说:赌一刀吧,如果这一刀能把母亲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哪怕再多过一年半年,我们便不枉是她的子女,不枉与她母子一场。我们已经欠母亲很多很多,如果这一刀赌输了,我们来世一并偿还她。 几天后,手术如约进行。母亲让姐姐帮着梳了头,打理了身上的衣服,要求自己下床,躺上担架。我知道母亲这一要求的含义,便顺了母亲。只见母亲缓慢地侧过身,右手撑在病床上,布满老茧、瘦弱的左手拉着姐姐的手,很吃力地顺势坐起,穿上鞋,扶着我们,向担架走去。母亲的腰已弯成一条弧线,腿微微颤抖,走到担架旁,向我们摆了摆手,执意要自己上。只见她屁股搭在担架上,左腿使足力,试了三次才挪上担架,再抬动右腿时,已经没有了力气,只得在姐姐的帮助下才放上去。母亲顺势艰难地躺平身体,然后向我们挥了挥手。望着自己的母亲,我一转身,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我心痛于母亲的病情,愧疚于平时对母亲身体的疏忽。母亲辛苦一生,为我们耗尽了心血,如今病魔缠身,竟没有了爬上担架的力气。可此时此刻,她仍然那么坚强。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平凡、勤劳、而又崇高的母亲! 那次手术以后,老天又赏给了母亲两年的光阴。可是天不尽如人愿,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母亲是那个时代许许多多农村妇女的缩影。她使我懂得了怎么生存,怎么做人,怎么感恩。这是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也对我的成长起到了很多潜移默化的作用。 感谢母亲!愿母亲天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