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不轻易拿来说的童话,她住在年少的城堡里,像一个装满蝴蝶的玻璃罐子,无与伦比的美丽,而又易碎。你说,你心里有一片海,我说我只想有一间向阳的屋子。于是稍稍长大的我们,一个为了挣脱束缚选择了漂泊,一个为了一片温暖盘旋着落地,扎了根。 认识啦啦的时候,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她比我还要小。肉嘟嘟的小脸上有着她独有的不屑和慵懒韵味。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有多羡慕她,羡慕她的红裙子,羡慕她弹吉他的手指,她也从没告诉我,她多喜欢我的黑长头发,我那条在风中起舞的素色衣裙。我们就在对彼此的欣赏中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 有一天啦啦说,她要学音乐学画画,在此之前,她已经学会了旷课和打架。我说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写写小说听听歌。啦啦扬起她倔强的尖下巴,拍拍我的左肩说:你以后听歌一定不要听别人的歌,要听我的。我看着她比我高出三厘米的额头,扯起嘴角笑了笑。 啦啦的爸妈都不同意她去学画学音乐,为了这件事,啦啦跟家里吵过闹过,她甚至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家里。最后这一出闹剧还是因为啦啦兜里没有钱而结束,她拖着巨大黑色行李箱回来那天,蓬头垢面,像个流浪人。为了防备她再出走,她每个月的生活降下来三百,年迈的奶奶怕她饿肚子,偷偷塞了两百块。 那年冬天,啦啦的小脸越来越瘦长,我笑话她说,你看你都不笑了,不笑脸会变得很长,像马脸一样。啦啦捏起我的脸,恶狠狠的说:你看你自己不是一样,越来越长,这么丑以后怎么跟你做朋友。她深知我心底的落寞和孤独,一如我体会得到她的纠结和躁动。 那一年的积雪覆盖了四季的温暖,整个世界,天寒地冻。我的祖母去世了,我在赶去见她最后一面的路上,摔倒在大石块上,一瞬间有失了声的悲伤从咽喉里涌出,我无言的哭了三天,葬礼过后我见到了半年没有见的啦啦,她肥大的羽绒服下,只看见她的两只黑眼珠。她扬扬手里的吉他,对我傻呵呵的笑。 “你听我给你弹一首。”旋律是陈奕迅的《十年》,那首弹奏的不成曲调的十年是我脑海里终不散的旋律。往后我再听到这首歌,总会想起啦啦的脸。她还是学了音乐学了画画,大人们都说啦啦荒废了学业,花冤枉钱去学一些歪门邪道,可我不这么认为。啦啦弹吉他的时候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不在她的音律是否优美精湛而是她的专注。她的指尖拨动琴弦的凉薄之音,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因为那是梦想的跃动。 她找人借了两万块来学*音乐,又逃了大部分课程去学画画,家里人给她的压力和阻碍从来没有断过,而她同样也为了梦想奋不顾身,那一刻我觉得啦啦是个女英雄。 那一年高考,我几次的模拟成绩都不好,家里爸妈明里暗里的在提醒我不能像啦啦那样不务正业,我一言不发,只是点点头。只是每当我看着西北角那一片天空时,总会莫名的看到一缕光穿过云层射入我的眼眸。我想要自由。 高考后我写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小说,啦啦在那个假期失踪了。 两个月后她回来了,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她说“我在灵隐寺求的,我去了杭州学画,自己攒的钱,还借了一些。你也要加油,你有梦想啊!” 那个暑期过后,啦啦就踏上了没有归期的旅行和学画学音乐的路。她的奶奶终年在村口的马路边遥望,她怕有一天啦啦回来了,她却不在了。只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奶奶走了,啦啦终于从遥远的西北回来,脸上带着西北的尘土气息。那是我至今为止最后一次见到她。她身上没有背上她的吉他,也没有再给我弹奏一曲。她哭红的眼眶像一汪深水,我看不清她到底藏着什么话,只是从她的指尖触摸到冰凉,那是六月的天,可她却没有温度。 大学后我的小说印刷成了铅字,笔下的人物也丰满起来,而她就像一个玻璃罐子般藏在我心里,有一天我要打开罐子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因为我要寻找一个答案,看看是否我们的青春能对得起年少的重托,曾经我们都是如此倔强的人。 她说,爱与梦想一样都是辜负不得的。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等,一样是逐梦,一样是尽孝。她依旧在马不停蹄的拾掇梦想的一切,不知道她是否买了一把新吉他,她的画纸上是否有年少青春,总之在我的文字里,爱与梦想一直是源泉,就像她说的那样。 有些故事说来只有自己懂得,那些不被人读懂的故事,才叫青春。蝴蝶飞走了,许多人许多事都悄无声息的离开或结束,只是在记忆里,那个玻璃罐子依旧还在,里面藏着年少的秘密,岁月使它变成陈年的佳酿,日久弥香。无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一段醉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