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字
文章内容
小青
 
 
修改时间:[2016/08/09 21:07]    阅读次数:[531]    发表者:[起缘]
 

  小青昨晚没睡好,今天,她要出远门,随爸爸回一趟老家。小青的老家在赣州的东部,西江,那是会昌北部的一个大地方,人多,路多,钱也多。

  西江是个镇,人口,有六万多,列全县一二位。路多,国道、高速、铁路都有,今年还开通了动车。钱多,商贸发达,万商云集,家家户户富得流油。

  另外,外来人口也特多,全镇单宾馆,大大小小就有十多家,可以自豪地告诉你,这儿,几乎什么都有,除了撩人暧昧的红灯区,西江,就像个高度浓缩的小香港。

  小青全名“周小青”,那次回去,是头两年的事了。那时的小青,刚刚高中毕业,一解放出来,马上玩疯了,整天纠合一伙“狐朋狗友”,小梅、小燕、小慧、小龙、小彬,足有七八个,都是“小字辈”,全是县里搬下来的“客家人”,会昌、于都、瑞金、石城、宁都的都有。

  一伙人白天下乡旅游,今天西出崇义,上阳岭看大树,进聂都看溶洞,爬上堡看梯田。明日,又挥师南下,瞧瞧围屋,什么关西围、西昌围、乌石围、沙坝围,无奇不有,几乎逛了个遍。后天呢?又去了大余,梅岭古道,丫山现代农业园……晚上就回到赣州,泡娱乐城,一进歌厅,鬼哭狼嚎,嚷喊到三更半夜才溜归来,让家里父母提心吊胆,彻夜难眠的。

  小青的爸爸工作忙,很少回来,小青的妈妈一个人在家,本来就长夜难眠,小青时常夜不归宿,半夜咚咚咚地敲门,搞得妈妈大为光火,这还得了!反了天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其实,应该是“家将不家!”,“人将不人!”,反正都是一码事,就是老担心,小孩没事干,东游西荡的,跟上什么社会人,误入歧途,走上邪路就玩完了。

  小青的妈妈杜丽,是一家大型医院的护士长,收入很高,每月五千多块,还有提成,杂七杂八加拢后,六七千出头,年终还有奖金哪,两三万,单位高度保密,一般不得对外透露。

  钱不是问题,问题在家里。家里有两个传统问题,一个是爸爸的问题,二个是小青的问题。

  爸爸周大明是一个领导,镇长,在农村来讲,也算是大官了,比较吓人,但在家里,在亲老婆眼里,比芝麻绿豆还小,因为他收入没老婆高,身高没老婆高,文化也没老婆高,周克明学历是专科,还是省里的一个野鸡大学,叫什么“科技学院”,杜丽评价他:除了烧开水,什么科技都没学会,科技科技,纯属扯淡,骗人的鬼话!

  杜丽则是武汉大学医学部毕业的高材生,本来可以做医生的,但后来阴差阳错,降了一格,干上了护士这一行,后来,再后来,慢慢地,*惯了,护士就护士,一年收入十多万,加上手握大权,满医院上百号护士,上千个病号,包括梅毒淋病一类性病患者,都归她管,权倾朝野,很有成就感哪!杜丽内心非常非常满足。

  小青的爸爸在县里工作,那是一个山区县,离赣州上百里路程,山路十八弯,绕来绕去,一直上,一直上,上到心惊肉跳,快不行了,车子“叽嘎”一声停落,到了。

  爸爸周大明以前是在县城上班,后来,五年前,领导换届时,因为表现出色,受到大领导赏识,一个红头文件下来,高升了,被升到离县城五十里外的一个叫“白云镇”的小地方。

  白云镇,离天很近的地方,那地方,也是名副其实的白云深处有人家,山高林密,雾气缭绕,白云悠悠,小青去过两三次,开始觉得很美,后来,又不去了,嫌那里太偏远,太冷清,太寂寞,比起西江来,可小多了,人烟稀少,只是周边有三五个矿山,盛产钨矿,至于别的,除了山,就是树,再无任何名堂。

  爸爸的高升,据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坚守工作单位,三个月回家一次,爱岗敬业,抛小家,顾大家,兢兢业业,实为领导干部之榜样,共产党员之楷模!”

  这次,爸爸难得回来一趟,因为小青的问题,是杜丽一天十二个电话打过去,南宋抗金名将岳飞一般,被十二道金牌硬生生催逼回来的。

  “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天电话不停!我在陪省领导下乡!吵死啦!”

  周大明开个黑车(黑色别克车),傍晚时分,急匆匆赶了回来,一进家门,刚发泄了两句,立马被杜丽强力封杀,“什么省领导?!我就是你的领导!家你管不管了?孩子过不过问了?再不回来,咱们法院见!”

  周大明立马蔫了,低头认罪:“嘿嘿!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凶什么?注意一下形象,好歹你是个护士长,高层领导,管着一百多号护士哪!”——(潜台词,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呀!)

  这一奉承,非常到位,杜丽立马阴转晴,笑眯眯的,“老公啊!我的意思,能不能把咱小青送哪里去打打工,打一打暑假工?两个月,锻炼锻炼,磨练磨练,不是钱的问题,太娇气了,太任性了!天哪!马上就要离开父母,上大学了,什么都不会,整天瞎逛,太让人操心啦,必须要让她尽快成熟起来!”

  ……

  爸爸沙发缓缓坐下,想了想,“去西江吧,会昌西江,那是我的老家,西江宾馆的老板是我的表弟,亲姑姑的儿子,我马上跟他联系联系……”

  杜丽很高兴,“那好,你联系吧!”

  电话那头,宾馆王飞老板正在打麻将,哗啦啦的,一听,满口答应,“小青,大学生来给我打工?哈哈哈!表哥,大材小用了吧,没事啊?高中毕业?噢!锻炼锻炼?那好吧,你明天就带她上来锻炼吧,我有在宾馆,那就这样啊,见面聊啊!拜拜!拜拜!”

  晚上九点,小青意外地回来了,气愤愤的,歌厅那片停电了。

  “小青,你会去西江打工吗?”周大明放下电话,柔声地问。

  “西江好玩吗?”

  “好玩,好山好水好风光,赛过人间仙境,世外桃园,洛阳山、龙归山、还有个岚山园,几百亩的葡萄园,农庄老板我认识,很熟悉的,许德荣,摘葡萄不要钱的,葡萄很甜,比蜂蜜还甜。”

  小青乐了,“去去!西江这么好玩呀?不去的是傻子!西江宾馆有赣南宾馆那么大吗?”“更小一些?”“噢,那也不错,有葡萄吃就好,下了班我要去摘葡萄,让老板开车带我去,哈哈哈!”

  “好的,没问题,我会告诉张飞,噢不,是王飞,自家亲戚,小意思啦!”

  周大明一高兴,冒出一句广东白话来,白得有一点点像,引得杜丽和小青哈哈大笑。

  西江,小青就小时候七八岁去过一次,早忘得干干净净了,她一般是回会昌县城的。小青一答应,杜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落下来。

  第二天上午,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十点左右,西江到了。

  繁华圩镇,花花绿绿,周大明的车子七拐八拐,拐进了镇政府前面的一个小院,车门一开,跳下车,小青一眼看见那栋四层楼房,洁白的外墙,水泥院子宽敞洁净,栽着两棵桂树,两棵铁树。一楼门头,镶嵌着四个金色大字———“西江宾馆”,亮得直晃眼。

  宾馆老板闻声奔出来,王飞,一位二十六七的年青人,个子不高,估计不到一米七,瘦瘦的,短寸平头,满面斯文白净,一双细细的眼睛,咪咪的,闪烁出商人的那股子精明之气。

  “小青,这是你表舅。”

  周大明指着王飞郑重地向小青介绍起来。

  “表舅好!”

  小青望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表舅”,愣了一下,但还是低头敬了个礼,甜甜地喊了声。

  “这就是小青吧?都长这么高了,我上次见到她,那时都还是小孩子。”

  王飞一看到比自己还高了的小青,感概万千。

  其实,王飞的妈妈只是周大明的堂姑,也就是周大明爸爸的堂姐,平日里彼此来往并不密切,加上住得远一些,所以多年未见,有些生分。

  “走走走!上二楼坐!”

  王飞接过周大明的黑色提包,带着周大明父女二人进了宾馆大厅。

  小青望着大厅亮闪闪的大理石地面,还有那墙头高悬的迎客松壁画,露出了满脸笑容,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表舅,你这宾馆还不错啊!”

  “是吗,漂亮么?”

  “漂亮!真漂亮!”

  “那好,明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上班了,能*惯吗?”

  周大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惯,*惯——咦,表舅母呢?”

  “上街买菜了,刚走不久。”

  王飞一边回答,一边指着大堂的一位小女孩向小青介绍起来,“小青,这位是英子,大堂领班,以后她就是你的领导了,有什么不懂的事,你就问她。”

  “what's the price you miss this hotel?”

  小青望着总台后面微笑站立的英子,嘴里叽里呱啦的突然冒出一串英文来,听得王飞和英子不知所措的。

  “你说什么?……”

  英子睁大眼睛,痴痴地问。

  “what's the price you miss this hotel?”

  “小姐,你的宾馆什么价钱?”

  小青自己替自己翻译起来。

  “噢,噢!118一个晚上,标间,哈,我听了半天都没听懂,不要说英子,英子文化比我还低。”

  王飞拿过总台的抽纸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这么说,你们这里没有一个懂英文的,表舅妈呢,她会吗?”

  “没人会,这里就我数文化最高了,江西农大毕业……”

  “那你们宾馆来了老外怎么办?你们讲国语人家能听懂么?那怎么沟通啊?”

  小青睁大眼睛,不解地问。

  王飞看着小青认真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老外,今年好像还没来过,去年来了两个,还真听不懂,后来他们就走掉了,管他呢,个把子,我总不能去请个翻译吧,划不来,划不来!”

  王飞带领他们顺着宽大的楼梯走去,一边摆了摆手。

  “无所谓,无所谓,杨坤讲的。”

  周大明接话道。

    “太可惜了。”

       小青喃喃自语。

  表舅招待小青和爸爸在西江宾馆吃了顿丰盛的中饭,这是小青记忆里在西江吃的第一顿饭,那顿饭小青吃得很香,青绿色的鲜米冻爽滑粘稠,那是西江的特产,是表舅妈胡梅从菜市场带回来的。调料的辣椒水是陶罐擂制的,加了蒜头和芝麻,混在一起,擂得又香又浓的,就是太辣了,辣得小青额头丝丝冒汗。

  西江蛋皮,那是一绝,松软可口,还有红烧的青椒小鱼,味道鲜美,农家鸭肉,皮薄肉厚,不腥不骚,清香甘甜。

  “这是我今年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饭后,小青拿起桌上的一片西瓜,咬成了月牙形,由衷赞叹起来。

  下午三点,周大明开车下赣州了,他要当天赶回白云镇去,因为吃饭时,他接到县委接待办的通知,明天下午,北京《中国农业报》的记者要来,他得提前回单位去,准备好材料,接受采访。

  爸爸走了,周小青心里空荡荡的。表舅妈胡梅从家里过来了,她安排小青说:“你下午先休息一下,熟悉一下环境,也可以上街去逛逛,晚上洗个澡,看看电视,就早点睡吧,明天开始上班。”

  而后,又招呼英子:“你把小青的行李拿到你房间去,你们两个一起睡。”

  英子答应了一声,提起小青寄放在总台的米黄色小背包,领着小青到东边员工宿舍去了。

  宾馆主楼东边,有一栋两层楼房,一楼是厨房,备菜、炒菜,置办喜宴所用。二楼是员工宿舍,住着七八位员工,有厨师、二厨、学徒等人,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厨师谢德贵年龄大些,但也仅有三十五六,其它人则基本是未婚少男,基本是二十出头,处于青春勃发,芳心萌动阶段。

  小青的宿舍在楼梯口第一间,里面几个房间午睡的人都起了床,忽然见来了个美艳的青春少女,五六个男人都惊呆了,他们侧身站立在门边,探头探脑地朝英子后面的小青偷窥。

  小青见了,并不在意,嫣然一笑,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伸出右手,大方地朝大伙一阵摇,并友好地“嗨!”了一声。

  英子开了门,放下小包,安顿好小青住下,正要离开,小青一把拉住她,笑嘻嘻地提议道:

  “我们去参观参观他们的房间吧?”

   英子一笑,没说什么,带着小青来到厨师们的房间门口,大声询问他们一伙:“这位美女是老板的亲戚,想参观参观你们的房间,你们觉得方便吗?”

  大伙一愣,争先恐后,纷纷表态:“方便!欢迎!欢迎!”

  小青在英子的带领下,总统阅兵一般昂然穿过一间间屋子,细细地扫描起来。

  里头第二间,是大厨谢德贵和二厨许福建的房间,他们级别高些,享受两个人一个房间,房间条件也最好,有空调、彩电、电脑、办公桌、衣柜,还有两张席梦思床,并带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跟宾馆客房没有两样。

  第三间是帮厨的房间,住着三位小伙子,王松林、廖东东、肖建平。所谓的帮厨,说白了,就是切菜配菜的师傅,是大厨二厨的助手。他们的房间,条件也蛮不错,除了没有电脑,其它条件与厨师他们基本一致。

  到了第四间,那是学徒工刘满发、张广生、李国庆三人的房间,条件下降了不少,除了空调和床,还有一个桌子,桌子没有上漆,显出原生态的杉木板来,木纹若隐若现,像云彩一样飘浮在面板上,感觉朴素又美观,颇有几分欧洲印象派油画的味道。

  “参观完毕,谢谢你们!”

  在众人痴情的目光中,小青飘然而去,留下一副美丽的背影,身材苗条,充满了诱人的曲线。

  “怎么样?我们的条件还不错吧?嘻嘻!”

  男人们恋恋不舍,对着移动的倩影追问道。

  “不错!不错!但比我的房间差多了,哈哈哈!”

   一伙男人听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的。

  其实,小青的房间跟刘满发他们的一样,还少了一把藤椅,因为只住了两个人。

  小青幽了一默,“砰”地关上房门,细心地反锁好,而后拉上厚厚的窗帘,剥光衣服,钻进卫生间洗澡去啦。

   英子回总台上班了,临走前,她告诉小青:之前,这间房是英子和另外一个女孩小菊住的,小菊三天前辞职了。

  小青心里一乐,难怪昨天爸爸一打电话,表舅答应得那么爽快,真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小青慢慢洗好澡,换上一套最最时尚的白色连衣裙,锁好门,下楼去。这时,快到晚饭时间了,隔壁的厨师们都上班了,整个楼层静悄悄的。

  小青走过大堂,深黄色的总台内,英子正垂头坐着,眼咪咪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表舅妈胡梅坐在英子边上,正在滴滴滴地按着计算器算账,小青挨了过去,站立在总台外面,眼瞅着她们,咪咪地笑。胡梅一抬头,看到了小青,笑着招呼道:“你不睡午觉吗?”,小青瞧了瞧她们头顶上高挂的圆形时钟,只见北京时间那个时针正指向四点半,便说:“太晚了,睡了怕晚上会睡不着。”

  胡梅没说话,瞧着手头的计算器,滴滴滴,按来按去,咦了一声说:“我这怎么算了两遍都不对呀?”,小青问:“表舅妈,你在算什么帐?”

  “上个月的营业流水。”

  “要不我来算吧。”

  胡梅把一沓账单和计算器塞了过来,说:“都在这里,你算出总营业额来就可以。”

  小青低下头,七弄八弄,不到十分钟就算好了。

  “好了,十八万九千八百二十八元!”

  “这么快,没算错吧?”

  “还会哟,都算了三遍,得数一样。”

  “不错啊!这人哪,年轻,聪明,又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嘻嘻。”

  这席话,夸得小青心里轻飘飘的。

  晚饭后,小青哪也没去,早早地回到了自己房间。英子向胡梅请了假,回河背老家周屋去了,要明天早上才过来。

  小青躺在松软厚实的席梦思床上,觉得百无聊赖,从包里掏出一本《知音》来看,一篇是爱情故事,大学生恋爱的,爱得死去活来的,再一翻,就看不下去了,不是砍了人,就是得了白血病,尿毒症,一堆凄惨悲催的故事。小青哗地扔飞了书,眯上眼,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正睡得欢,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响起。小青打开灯,手忙脚乱掏出手机一看,是赣州的玩伴小燕打来的。电话那头,好像是在歌厅,高昂的歌声激越传来:“你是谁?为了谁?为了兄弟姐妹不流泪……”

  “小青,今天怎么不出来唱歌呀?兄弟姐妹都出来啦,就差你啦!马上过来,等下小龙请大家吃小龙虾!就在南河大桥桥底下,老地方大排档!”

  “吃你个头!我怎么吃啊?”

  “张嘴就吃啊,还要我喂吗!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嘻嘻嘻!”

  “讨厌!我不在赣州,在会昌,谁要你喂?!”

  “咦!在会昌,又被哪个帅哥泡上了?”

  “泡你妹!我在西江宾馆打工,我爸安排的,说要锻炼锻炼!”

  “那好啊!你就好好锻炼吧,我唱歌了————你是谁?!”震得小青耳鸣。

  “神经病!”

  怒骂一声,挂断电话,小青躺在床上,死鱼一样翻了几遍,半个小时才睡着。

  西江宾馆的夜静悄悄,小青睡得沉沉的。以往在赣州,家就在马路边,汽车整晚轰隆隆的,打雷一般响,小青没睡过几次好觉。

  第二天上午,小青开始上岗了,坐在英子身旁实*。胡梅今天满脸笑容,好像是昨晚的电视很精彩,她聊那那电视剧,正聊得眉飞色舞的,听得小青和英子都入了迷。

  这时,大堂昂然踏进两个青年男子,前一个彪悍魁梧,大分头,方面大耳,气度不凡,蔚蓝色条格衬衫,深灰色西裤,右手提着个棕色软皮旅行包。后一个长相斯文,长脸,个子高高瘦瘦,戴个金丝眼镜。

  “二位住宿吗?”

  “住宿,要两间顶好顶好的客房,带电脑的。”

  “英子,给他们开两个好房间吧。”

  英子坐得没劲,一看生意上门,精神焕发,她站立起身,笑吟吟地问:

  “三楼,308、309两个房间,可以吗?”

  “有电脑吗?”

  “有!都有!”

  “那好,多少钱一晚?”

  “118”

  “118,可以接受,不是119就行!”

  胡梅看了看他们的身份证,都是广西柳州人,高大的叫潭爱国,更瘦的叫李为民。

  潭爱国故作幽默,右手一挥,边上的李为民潇洒地从小包里抽出几张红色大票,缴费后,两人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口,李为民又停下,转过身,叮嘱一句:“外头那辆金色的宝马是我们的,请帮我们照看好,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哟!”

  “放心,我们这里很安全的,有摄像头。”

  英子回复说。

  “摄像头,有个鬼用!吓唬小孩的,线一剪不就报废了。我那车,多少钱?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

  英子怯怯地声音。

  “裸车一百五十万!有什么事,你们宾馆要完全负责!。”

  李为民提高音调,向全世界庄严宣告,说完,蹬蹬瞪上楼去了。

  “好!知道!知道!”胡梅心头一闪,忙奔出去看,大堂左侧的停车坪上,果真赫然停放着一辆宝马车,油光闪亮的。

  “裸车,什么叫裸车?”胡梅回来问英子。英子一愣,喃喃自语地解释:“裸车,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没穿衣服的车吧?”

  “哈哈哈!”

  总台内,三个女子笑得前俯后仰的。

  第二天一上班,小青坐在总台内,傻傻的望着大门外那辆金色宝马车,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生怕一不注意就被人开跑了。表舅妈一大早就出去了,骑电动车上菜市场买菜去了,今天中午,好像有什么重要客人在宾馆吃饭,得早点去,看有没有野生甲鱼。

  八点十分,广西客人谭爱国和李为民下来了。谭爱国看到小青,笑嘻嘻地招呼:“嗨,美女,这么早啊!”

  小青站立起身,热情地问:“老板,你们要退房吗?”

  李为民开玩笑道:“不忙,再住两天,西江太美了,我们都舍不得离开这里呀!”

  小青一听乐了,附和道:“那是,那是,远道而来,你们就四处逛逛吧,西江是个好地方,好玩的地方很多。”

  “好,好!”

  谭李二人没再说什么,在一旁的红木排椅上坐下来,静静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宾馆老板王飞大步走进来,看到谭爱国就马上问:“谭总,中午你们几个人在这里吃饭?”

  “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加上一个银行的行长,至少七八个吧。”

  “那好,我通知厨房早点准备吧,你们上午要出去吗?”

  “我们要和镇里的林书记去一趟岚山园,看一看,再去一趟饼丘村。”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噢,好啊,岚山园你很熟吗?”

  “熟!经常去摘葡萄,老板许德荣是我朋友,他下来了就会到宾馆来玩。”

  “好!那可要谢谢您了!……这是我的名片”

  潭爱国忙站立起身,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我没有名片了。”王飞摸了摸口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叫王骏!骏马的骏!”

  小青一听蒙了,隔着总台大声问:“表舅,你不是叫王飞吗?怎么一下子又变王骏了?”

  这时总台内热闹起来了,舅母胡梅和英子都来了,她们坐在小青两侧,一大早,没什么事,都在静静听着王骏他们闲聊。

  “我本名叫王骏,王飞是我的小名,读小学时用的,有些调皮学生老叫我‘张飞张飞’,后来,我回家哭闹了一场,我爸爸就给我改名‘王骏’了。”

  胡梅走了出来,接话道:“我也是,我叫胡丽美,胡梅也是我的小名,会昌有个地名叫‘富尾’,土话听起来好像‘胡梅’,胡梅,胡梅,难听死了,后来,上高中就改了。”

  “呵呵!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老板和老板娘都改名了,哈哈哈!”李为民一开腔,大厅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王骏通知宾馆员工开会,整个宾馆,除了看门的老吴,还有总台的胡丽美值班外,一律不得缺席。

  八点十分,宾馆二楼会议室,坐满了人。小青上街买了一双袜子,一进宾馆大堂,英子电话在催。小青顾不得回宿舍,忙把袜子塞进裤袋里,蹬蹬瞪几步跑上二楼,在人群后面找了一小凳子坐下。

  参加会议的有十五六个,除了老吴和老板娘胡丽美外,前台、厨房、客房的全到齐了,包括搞卫生的两个阿姨。小青看着她们一副茫然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心想这表舅也真是的,她们能听懂什么?有这闲功夫,不如让她们回去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好把地拖干一点。

  王骏坐在主席台上,满脸深沉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多岁。他扫视了会场一眼,翻开桌上的稿子,调了调话筒,喂了一声,就开始发话。

  “各位员工,各位同志,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

  最后一句,王骏明显提高了音调,但没有人反应过来。王骏一愣,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大厨师谢德贵聪明些,噼里啪啦带头鼓起掌来,大伙一听,条件反射一般跟了起来。掌声哗啦啦响起,王骏润了润嗓子又开始演讲:

  “西江宾馆已走过一十八年的华诞,步入了风华正茂的黄金时期。前年秋天,我接手了宾馆的经营权,对整个宾馆进行了全面装修和整治,西江宾馆面貌焕然一新,业务蒸蒸日上,在整个西江乃至全县酒店餐饮行业中独树一帜,赢得了顾客的口碑和喜爱,也获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我坚信,西江宾馆的前程是无限美好的!这几年,西江经济积极向好,外来游客不断增多,回乡度假探亲的乡亲络绎不绝,形势喜人,一片大好。大美西江,正蓬勃兴起,西江即将建设成为乡村旅游休闲胜地,我们西江宾馆要借助这股东风乘风破浪,奋力前行,在营业额、优质服务、顾客回头率、满意度等各方面取得更大的突破!”

  又是一片掌声,这次领头鼓掌是背后的小青,掌声过后,小青明显感受到了表舅那赞许的目光。

  演讲之后,开始实质性地讨论问题,提出一些不足和缺陷。

  “最近宾馆客房下滑厉害,本月上旬、中旬客人入住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英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英子挤坐在人缝中间,正低头玩手机,闻声吓了一跳,手机“啪!”地掉了地上,她手忙脚乱,赶紧弯腰捡起,并站立起身。周围是一片嬉笑声。

  “我以为,上半年本来就是宾馆淡季,今年西江新增了两家比较大的宾馆,分别是海西宾馆、花城宾馆,他们毕竟是新开庄,设施都是全新的,自然吸引了不少外来游客。”

  “是哇是哇,一个圩镇一下新增了两家宾馆,难怪最近冷冷清清,客人不多。”

  大家一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谢德贵挥挥手,不以为然的表情,瓮声瓮气打断大家:“没有的事!你们就看到西江增加了两家宾馆,怎么就没看到上半年倒闭了四家宾馆,这正负相抵,还不等于没有增加什么吗?”

  “价位也是一个因素,我们西江宾馆定价118元,这客房价位是不是高了一些?”

  英子疑惑地问。

  “应该不算高,我们的位置,装修设施都是一流的,停车场又宽敞,对于常住熟客和十人以上团队一律八折优惠,比起海西和花城,价格应该有优势了。”

  王骏一锤定音:“下半年是旅游旺季,办喜宴的又多,酒店宾馆的黄金季节马上到了,我们一定要抓住机遇,搞好服务质量,尽快把营业额搞上去!”

  王骏拿起桌上的润田纯净水喝了一口,接着宣布:“宾馆人事重新调整一下,谢德贵为总厨兼餐饮部经理,周英子为客房部经理,周小青为前台经理,从下个月开始,每人工资上涨五百。岚山园的葡萄熟了,这大半年来,大家辛苦了!我决定,周六,全体放假一天,我们到岚山园摘葡萄去!”

  “好!”人群里暴发出一阵欢呼声,唯独二厨许福建面上有些难看。

  散会了,大伙三三两两下楼去了,许福建懒洋洋地走在后面,帮厨廖东东走了过来,笑嘻嘻问:“许哥,怎么啦?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许福建勉强笑笑,掩饰道。

  “身体不好?你恐怕是有什么心病吧?”廖东东狡颉一笑,朝许福建使了个眼色。

  第二天晚上,圩镇新兴街小芳酒馆,许福建和廖东东正在推杯换盏,小桌上摆着三四个小菜,三瓶啤酒已经见底,廖东东又“砰”地开了一瓶,给许福建酒杯满上。许福建怔怔的,望着杯中洁白的酒花在膨胀跳跃。

  “许哥,最近看你老是失魂落魄的,莫非被哪个小妞迷住了。”

  廖东东端起酒杯悬在半空中调侃道。

  “瞎说什么,哪个像你,整天胡思乱想的!”

  许福建涨红个脸,训斥一声,厨房里,他是廖东东的师傅,说话无所顾忌的。

  “跟我说说怕什么?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呢?”

  廖东东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说。

  许福建心中一动,长叹一声:“我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很纠结,人家条件又好,哎,未必看得上我们……”

  “什么人?莫非是宾馆里的……?!”

  “算是吧。”

  “我知道是哪个了,不好办哪,师傅!你看上她,很不现实,多半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哪!”

  “你少泼冷水!服务员结账!”

  上午,九点左右,两个另类青年从楼梯口蹿下来,为首是个黄毛,长发散乱,歪着头,对着总台大声吆喝:“服务员,结账!”

  英子正坐在总台内低头拨弄手机,猛然间,被吓了一大跳。

  “住了一个晚上,两个房间共236块钱,你昨天压了500,退还你264块钱。”

  英子计算器嘀嘀嘀几下,三下五除二算好,递上钱,不料黄毛挥起右手将钱一推,昂起个头,流里流气嘟嚷道:“你们宾馆卫生是怎么搞的?!啊?!卫生间地板上怎么有头发!”

  英子一听,傻眼了,喃喃自语道:“卫生间里有头发?这是真的吗?……”

  “怎么?!我们还能骗你么?要不要带你上去看看?!”

  后面那人短寸平头,瞪着一双三角眼,阴沉沉的,板着个脸,语气很冲。

  英子吓得小猫一般,脸色有些苍白,傻愣愣的站着,不敢再吭一声。

  小青一看,站了起来,强忍笑容解释道:

  “噢,二位老板,不好意思,可能是搞卫生的阿姨疏忽了,请你们多多包涵哟!”

  “不好意思?就这么简单?!你们的服务不到位,让我们住得很不满意!我要投诉你们!”

  黄毛瞧着青翠欲滴的小青,眼睛发亮,表情“柔和”了许多,但口中依然狠话频频。

  “要么退钱,要么发到网上去!我们可拍下了照片,很清晰哟,这就是证据,妹妹!”黄毛色迷迷地瞅着小青,翻出手机里的图片,展露出来。

  “不退钱也行,今晚网上见!”三角眼瞪得愈发厉害,尖利如刀,朝小青当胸刺来。

  “这,要问我们老板,诶,老板他来了!”

  王骏从侧门昂然出来,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大手一挥,吩咐英子:“把钱退给他们!”

  五张红色大钞崭新挺括,从小青手上溜到了黄毛手上。黄毛接过钱,露出得意的笑容,带着三角眼悠然离去。

  “慢走啊!二位老板!”

  小青朝他们远去的背影招呼道。

  “二赖子!”王骏怒斥一声,而后交代英子:“吴阿姨,本月罚款一百元!”

  那天晚上,小青下班后回到宿舍,躺在松软的席梦思上久久无眠。英子跟厨师们上街吃夜宵去了,他们邀请了小青,小青借口不舒服,没有跟随。

  小青脑海里在反复回想着上午的事,她第一次体验到了生活的不易,从那以后,往昔花钱如流水的她变得格外“吝啬”起来。

  表舅给他的工资原先是每月2000元,管吃管住,每月休息3天。后来,小青晋升为大堂领班,加了500元,涨到了2500,但一天九个小时上班,一天辛辛苦苦下来,也只是区区七八十元,不到一百,还赚不到一张老人头。要是以前在赣州,晚上k个歌,吃个夜宵,一个晚上折腾下来,一周的工资就报废了,要是再到文清路买条裙子,那就……,小青不敢再想下去。

  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小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还有一个人在轻声歌唱:“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小青被吵醒了,但她没有烦闷,因为她觉得那歌声很美,很动听,悠扬,婉转,又深沉,有一种拨动心灵的感觉。小青忽然醒悟过来,那是二厨许福建的歌声,她忽然想起了每次相遇许福建那躲躲闪闪的眼神,神秘,怪异,极不自然,刚投射过来,又死命撤离,仿佛在极力掩饰什么,小青的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房门开了,英子推门进来,提着一个小蛋糕,蛋糕不大,但很精致,雪白的奶油上面有两个小人,很美很迷人,那是白雪公主和王子,相依相偎,深情凝望。朱红的飘带上没有落款,只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嘻嘻,哪个送的?”

  小青心底暖融融的,她问英子,英子正在对着壁上的镜子细细描眉,她笑着指了指隔壁方向,没有吱声。

  完了,英子掏出一张小字条递给小青,小青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明天是你的生日,提前送个蛋糕给你,祝你生日快乐!明晚八点半,我想请你喝奶茶,西蒙奶茶店二楼八座,不见不散。”

  那晚的蛋糕,味道还算不错,香甜可口,但小青怕长胖,只吃了一块,英子吃了两块,剩下一大半,便做了两人第二天的早餐。

  在期待中熬过了一天,吃过晚饭,小青就去宿舍洗了澡,换上那条最为养眼的白色蕾丝裙。裙子蓬松舒展,走起路来,前后摆动,摇曳多姿,小青对自己的美有充分的自信,因为这两年,她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火热的目光,还有殷勤的笑脸。

  她正准备出门,锁上门又折了回去,从抽屉里找出一瓶雅芳香水,在身上喷了几遍,马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浓香袭人的味道了。

  八点三十五分,西蒙奶茶店,霓虹闪烁,灯光柔和,小包厢里,青年男女成双成对结伴而坐,一边喝着茶水饮料,一边轻声细语谈论什么,声音轻柔得足以不为人知。

  橘红色的壁灯投射出光来,轻微的音乐一阵阵回荡起,祖海的《爱在天地间》弥漫开来。服务员上穿暗红色低领斜襟衫,下穿素白短裙,腰束草绿色缎带,头挽发髻,托着银色茶盘,载着奶茶果汁,身姿优雅地穿行在过道上。

  小青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楼,心头愈跳动厉害,八号茶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方脸、小分头,高鼻梁,面容俊秀斯文,身形有些瘦削单薄。他正是二厨许福建,平日里看到小青眼神迷离,神态异常的人。

  许福建正低头想着心事,听到脚步声,蓦然抬头,吃了一惊,他肃立起身,结结巴巴地问:“小青,你,你怎么来啦?”

  小青哭笑不得,“不是你请我的吗?昨晚英子说你送我蛋糕,还请我今晚过来,怎么?搞错了吗?”说完,转身欲走。

  “没有!没有”许福建急了,一把伸手拉住小青,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解释道:“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我要走了,我很快要离开西江宾馆,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要去哪里?这里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我的表哥给我在深圳找了份工作,也是宾馆里的厨师,月工资四千八,比这边高得多,关键不是钱的问题,我想出去闯闯,我不想一辈子做这个工作,虽然我喜欢这项工作……”

  小青坐下,静静地听着许福建谈心。

  “我本来在县一中读高中,我成绩一向很好,年级排名从没出过三名以外,大部分是第一名,no。1,读到高二,去年夏天,我爸爸在城里做建筑工,钉模板,一脚踩空,从五楼掉了下来,医了一年多,才稍微能下床,但干不了重活了,每天还在吃药,家里欠债二十多万,还很多是要利息的……,我没法读书了,我必须养家,养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爷爷、奶奶。”

  小青呆住了,她插不上一句话,眼睛酸涩起来。

  “妈妈呢?”

  “妈妈种地种菜,卖不了几个钱,爸爸吃药都不够,此外,她也干不了什么,要照顾爸爸,还有这个家,一大堆的事。爷爷身体也不好,高血压,也要经常吃药……”

  许福建没有再说下去,眼睛泪光闪闪,他强忍着,把脸别向窗外,凝望着远方的璀璨灯火,还有西江广场欢腾的人流。

  小青眼泪扑簌簌流落下来,声音哽咽起来。

  “小青,我一直喜欢你,却不敢讲。明天下午,结了工资,我就要走了,离开西江宾馆。后天,我就要坐动车去深圳了,我已经买好了票。”

  “我会想念你的,祝你成功!许哥,到了那边,你给我打电话吧。”

  “好的,我会的!今晚,是我这两年最开心的一个晚上,我这辈子怕永远都忘不了。”

  第二天下午,小青在二楼看到许福建离去,提着一个黑色大挎包,匆匆走出了宾馆大门,上了一辆摩托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至今,许福建没有联系过小青,小青也没有联系过他,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从来没有。

  许福建走了,小青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坐在总台,无聊闲散时,小青老是会想起他,想起他那清澈的目光,那张阳光帅气的脸,方正端庄、棱角分明,想起他脆嫩的身躯所承受起的家庭的层层重压,小青的心不禁一阵阵抽紧,叹息一声,从那以后,小青便与歌厅绝缘了,一是怕花钱,二是怕引起太多辛酸的记忆。许福建那晚在走道上清唱的《小芳》,也一直回旋在她的心坎上。

  八月中旬,天气依然燥热,秋老虎肆虐无忌,久久不退。这几天,却是小青最开心的几天,喜事连连,捷报频传。

  第一天上午,发工资,小青领到了人生的一笔“巨款”,包括加班费,降温费,夜餐补助费,营养费,杂七杂八,共计2550元,看着表舅妈胡丽美递过来的那厚厚一沓子钱,小青很有成就感。拿到钱,她没有上街购物,也没有上淘宝购买时装武装自己。

  中午时分,小青连饭都没吃,去了趟农商银行,给妈妈汇去了2000元。小青没打电话妈妈,想给她们一个小小的惊喜。

  余下几百元,小青小心翼翼地塞到房间席梦思底下,并盖上一张旧的《赣南日报》。那些钱小青自有安排,她打算离开西江宾馆前,请英子她们好好吃上一顿,还个人情。英子请了两次夜宵,楼层服务员阿莲请了一次k歌,梅梅请了一次奶茶,这一笔笔人情,小青心里清亮如水。

  第二天中午,小青在食堂吃饭,正啃着一只鸡腿,妈妈打来电话,欣喜地告诉小青:“2000元收到了,小青,你终于懂事了,看来,当初妈妈送你到西江宾馆打工是对的。”

  “谢谢妈妈!爸爸他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杜丽才用低沉的声音回了一句:“好!我们都好!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你怎么啦?”

  “没什么,妈妈只是觉得太累了。”

  “那您注意一下身体,太累了就请假休息两天吧!”

  “妈妈知道了。”

  晚饭时,妈妈又来了电话,告诉小青,她考上了江西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下午寄来啦,九月一号要去学校报到。到时,提前三天赶回赣州来。

  妈妈还用微信发了一个录取通知书的图片过来,英子看了三遍,又拿过手机给大家看,喊叫道:“快看,小青考上大学了!”

  西江宾馆轰动了,食堂里笑声荡漾,大家喧闹着,仿佛中了彩票一般。

  阿莲概叹一声:“小青,不错!哎,要是我能考上大学多好啊!”

  梅梅呵呵一笑:“你是没有指望了,抓紧结婚,生个儿子吧!”

  “去你的!”

  大伙乐得哈哈大笑。王骏闻讯进来,兴高采烈的,抢过英子手上的手机,细细看过,兴奋之余,高声宣布:“明天是周六,为了庆祝小青考上大学,宾馆放假一天,除了老吴和胡丽美值班外,其余人员去开心一下,上午去岚山园摘葡萄,下午去爬洛阳山!”

  话音一落,兴奋得一片尖叫声。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暑气稍稍退却,清凉的微风幽幽吹来。

  一大早,西江宾馆全体出动,乘坐三驾小车,从大门蜂拥而出。第一辆是老板王骏的金色奥迪,金光闪闪,豪华气派。王骏驾车,小青兴奋地坐在车头,后排坐的是帮厨王松林和肖建平。

  第二辆是厨师谢德贵的黑色上海大众,比起王骏的奥迪,派头和光泽度都稍逊一筹,但总体还看得过去。谢德贵戴个墨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悠然地开着车。廖东东坐在谢德贵右边,志得意满的样子。

  自许福建辞工后,厨房二厨之位一直空缺,引得几位帮厨蠢蠢欲动。廖东东脑子转得快,心动不如行动,晚上急匆匆去了趟谢德贵家,顺手捎带了条黄芙蓉王,师傅长师傅短的乱叫一通,终于把谢德贵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谢德贵在王骏面前把廖东东极力溢美了一番,诸如“吃苦耐劳”、“技术精湛”,“心灵手巧”、“忠厚老实”之类,王骏本来为许德贵的出走损失了一员大将而发愁,听谢德贵一推荐,顿觉大喜,立马应承下来。第二天,王骏便向全体员工庄严宣布:“廖东东同志,近期,因表现优异,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像头老黄牛,即日起由帮厨晋升为二厨,月工资上调500元。”

  话语刚落,气得竞争对手王松林和肖建平差点吐血身亡。

  廖东东从此有了一颗感恩的心,外出旅游,积极主动靠近主管领导,噌地跳上了谢德贵的车。阿莲和梅梅坐在第二排,他们都是被廖东东撺掇上来的,这年头,年龄和性别很占优势。

  第三辆车,是周英子的,顺便补充一下,英子姓“周”,是河背周屋人,上个月刚按揭买了辆灰色的北京现代。

  “北京现代已经过时了,前几年倒比较火。”小青心直口快,一看到英子的车,有时就会忍不住点评两句,英子脸上挂不住,也就不太乐意载小青出门了,小青很知趣,今天干脆钻上了王骏的豪车,倒也舒服自在了许多。

  英子没人搭车,干脆捡了两个搞卫生的“老前辈”,一个是上次被罚了一百元的吴阿姨,还有一个年轻几岁的叶阿姨,两位阿姨比较有自知之明,倒不去计较车的什么档次品味,安然地坐在了英子北京现代的后排上,一上车,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顶着刺目的日光,车队顺323国道向东,往湾兴村方向风驰电掣。英子驾龄车龄都不长,木手木脚的,一路上老刹车,坐得两位阿姨心惊肉跳的,好在路程不远,10分钟车程,岚山园到了。

  岚山园,一座规模庞大的现代农业园,现有面积700多亩,规划面积2200余亩,庄主许德荣,原名许小莹。

  许德荣满面春风地出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他大哥许小明,另一位是西江鼎鼎有名的银行家陈苑。陈苑是西江农商银行的行长,上来走访客户的。陈苑不苟言笑的,他与许德荣握了握手,又朝王骏挥了挥手,腆着肚子,钻上一辆黑色福特车悠然而去。

  王骏问:“陈行长怎么来啦?”

  许德荣笑笑,答非所问:“嘻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骏乐了:“那是,那是,带我们去你的葡萄园吧,开开眼界。”

  许德荣和许小明一前一后,顺着园区平坦的水泥路面,带领西江宾馆的大部队,朝庄园后部徒步走去。

  园区北部,一大片葡萄地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神奇的童话世界。小青她们嗡的一声,蜜蜂般朝葡萄园狂奔过去……

  中午时分,小青满载而归,共摘了二十斤葡萄,许德荣送了四个礼盒给她,小青把葡萄分装好,准备明天一早坐高铁下赣州,带给爸爸妈妈一份惊喜。

  下午,小青随大伙去了一趟洛阳山,她们是从饼丘村去的,那里新修了直通山顶的盘山公路。山脚下,有一座飞檐翘角的古门楼,那是洛阳山的山门。

  饼丘村支部书记王久鹏站立在门楼下迎接,路旁停放着他的金色大众。

  王久鹏个子不高,一见王骏笑问:“王骏,你们怎么上午不来?下午爬山天气比较热啊?!”

  “上午到许德荣的岚山园摘葡萄。”

  “要不要钱,嘻嘻!”

  “友情价,打五折。”

  “还不错!今天,我给你们做向导,走吧,开车爬山去!”

  “前边带路吧!”

  王久鹏钻进金色大众,率先朝山道驶去,后面三辆小车不紧不慢地跟随。

  一天的美好时光过去了,小青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六点半就起床了,提着四箱葡萄出了西江宾馆,门卫老吴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小青叫起开了大门。

  今天是西江的集日,新兴街人气隐隐旺了起来,上学的,晨练的,闲逛的,办事的,出门的,路过的都有。路边是一溜的早点店,约有上十家,从招牌上看,有包子店、牛肉粉店、三鲜粉店,及其它的大小炒菜店。店面一律朝西,店内外,零零星星坐了不少食客,正慢悠悠地享用这早来的美味。

  吃了一大碗三鲜粉,再吸了一瓶豆奶。小青付给老板一张陈旧的十元纸币,老板皱起眉头,左看右看,终于没吱声,迅速塞进了蓝布大褂。

  提起青绿色的葡萄盒子,小青朝西江火车站急急赶去。

  西江火车站,宽敞整洁的候车大厅,人气却不旺,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其中大多还是老人和妇女,小青后来才知道,西江下赣州太方便了,有国道、高速,私家车很多,走一趟只需个把小时。

  美妙的旅途,舒适快捷的动车,让小青很享受。然而这一切很快戛然而止。

  小青回到了赣州的家,已是上午十点钟,费了好大劲,敲开家门。里头的景象,让小青大吃了一惊。屋内东西凌乱,桌上布满灰尘,地上落满了烟蒂。

  爸爸回来啦,面色凝重,正瘫坐在沙发上默默吸烟,屋内飘满了青白色的烟雾。

  小青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爸闻声抬头,淡淡地一声:“回来啦?”

  爸爸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黯淡,脸色灰暗,苍老了许多。

  推开房间内室,妈妈面容憔悴,头发凌乱,正在大衣柜旁清理衣物,衣服日用品扔得满床满地都是。身旁的地上,赫然放着一个大旅行袋,无疑,妈妈要离家出走了。

  妈妈见到小青,也是一惊,随后蹲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哇哇大哭。哭着,又开始诉说什么,语言杂乱无章,但小青还是隐隐约约听出一些,好像是爸爸有了外遇,还丢了官!

  客厅里,爸爸依旧静坐在沙发上,石雕一般,眼里填满了悔恨。

  “我得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小青,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哭完,提着大包,打开房门决然离去。小青站在门外,靠着墙,哭得稀里哗啦的……

  赣州,又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返程的动车,铁流滚滚,穿越碧绿的山峦。小青神色沮丧,面带泪痕,坐在一个靠窗位置,手臂支着头,一言不发,朝窗外青山定定地望,周围投来无数探寻的目光。

  九月一号的前三天,小青要离开了西江宾馆了,头天晚上,王骏请厨房的师傅们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胡丽美、英子一起为小青送别。谢德贵和廖东东也来啦,他们来得晚一些,因为要炒菜。王骏亲自到厨房催,他们才解下白色大围裙,摘下大白帽,走进包厢来。

  “每人罚酒三杯!”

  王骏一发话,小青立马撬开两瓶雪津啤酒,给他们满上,又给王骏和自己倒上。胡丽美和英子滴酒不沾,二人顶着啤酒瓶子,毒药一般,不让小青下手。

  廖东东很豪气,脖子一扬,三杯酒一饮而尽,喝完,走近前,低声地对小青说:“我师傅许福建昨晚打电话给我,他问起了你。”

  小青晕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耳畔隐隐传来许福建那低沉略带忧郁的歌声: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

  金秋九月,橙黄橘绿的时节。小青走了,去了南昌读大学。小青在学*之余,还加入了学生会组织,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参与公益事业,经常和同学一起,到偏远山区去,给那些留守儿童送书、送牛奶、水果,甚至是捐些钱,还给他们补课、做心理辅导。

  后来,小青上了电视,那天,正好是周六,妈妈在出租屋里看电视,看着看着,频道一调,正好看到了小青。

  “这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女孩,一个甜美纯真的天使,一首优美动听的歌谣,小青,一个离异家庭的子女,更懂得了家的温暖和珍贵,她失去了温暖,却付给山区孩子绵绵不绝的爱和温暖。让我们祝福小青,祝福这个高尚纯洁的坚强女孩,能够重新拥有一个美好幸福,温暖如春的家……”

  主持人甜美清脆的嗓音充满磁性。电视那头,妈妈流泪了,继而嚎啕大哭,泪水打湿了衣襟。

  第二天下午,妈妈主动联系了爸爸,说起了小青。电话里,真诚意外地聊了个把小时,末了,不约而同说了一句:“为了小青,我们复婚吧。”十天后,他们复合了。

  春节前夕,农历腊月二十五,是小青的十八生日。正逢年前集日,五湖四海的人回来啦,西江街市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小青回到了西江宾馆,回到了她曾经流逝过青春和梦想的地方,同行的还有爸爸和妈妈……

 
 
 
上一页:务实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