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我和我的女朋友许清一起大学毕业,转眼之间四年时光已经过去了。 “这四年得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我常常坐在办公室的电脑椅上想这个问题。 有人说步入社会生活就如同跳进了一个高压锅里,每个人都会受到大小不一的压力,但相同且不变的是无时不刻都有人跳进社会之中来浮沉。四年前的我和许清便是如此。 许清读的是护理,毕了业便当起了护士。我主修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到了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员。许清的工作要比我忙的多,动不动就得加班熬夜,相比之下,我倒显得轻松自在。 但是我真的轻松吗? 我在休息的时候就会把手交叉背枕在脑后,陷在我的电脑椅上想这事。我做过一个大概的计算,我现在的工资是5000块每个月,除去房租水电还有其他伙食开支之外,每个月能剩下2500,而在北城买栋房子连装修一起,次一点的也约莫要50万,买辆车要10万左右,我在朋友圈看了一个朋友转载的统计数据,说是养小孩到16岁要将近25万,就不算别的开支了,一共就得85万,按照现在的薪资水平来算,或许还算上升职加薪罢,那我也要差不多到60岁才能付清这些钱。 正当我坐在电脑椅上休息的时候,老总的秘书黄莉“笃笃”地踏着高跟鞋来到我的隔间,用她特有的尖细声音说道:“周福,王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黄秘书,王总叫我有什么事啊?”,我问道。 “哟,这我不清楚,你还是赶紧去吧,去了不就知道了。”说完便转过身,扭着腰“笃笃”地回去了她的秘书室。 我的同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望向这边来,有的是盯着黄秘书短裙勒出来的臀瓣儿,在遐想着,有的则冲着我阴阴地发笑,似乎知道些什么内幕。 我之所以只能说是“我的同事”,是因为我们的确很难叫出彼此的名字,我们每天在同一个时刻开始来公司工作,然后便是一片沉默,只剩下“嗒嗒”的键盘声和黄秘书间或踏出的“笃笃”声。即便我们休息的时候,接水的时候,用餐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会无可奈何的遇到彼此,但也会努力地避开眼神的停留,避不过的也只好报以尴尬的微笑。所以人来人去,我们始终不过是天天照面的陌生人,彼此的重要性甚至比不过那台饮水机。 一边揣摩着黄秘书的通知也联想最近发生的事,我还是忐忑的敲开了王总办公室的门。 “小周,来来来,坐。”他指了指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光秃的脑门在光线照射下锃亮反光。 “王总,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啊?” “小周啊,你来我们公司也有四年了吧,这四年你工作还是挺努力的,为公司做了不少好项目啊!”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这我是应该做的。” “但是啊……” 这半句话让我心一下凉了半截。 王总拨弄着拇指上的金戒,继续说道“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公司收益下滑得厉害,经再三考虑,公司决定裁掉一些人去。” “可是王总,我觉得我的能力还行啊,也没犯什么错。”我低声地申辩着。 “这我知道,但现在是特别时期,也希望你理解,公司会记住你的付出的,将来有机会还是会召回的。好了,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叫一下黄秘书进来。” 我也没能再说什么,只好照办,收拾我的东西准备离开,我的同事们依旧在埋头作业,也许有的人在低头暗笑,但没有人太在意这一点,我悻悻然提起我的物件准备离开。 当我看到黄秘书叫进去的那个人也是垂头丧气的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舒服了很多,看别人失意总是会让人一种莫名的快感。 就这样,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规划着我的未来,这一刻连收入保障也化为一空。 可尽管有着千般万般的不情愿,这一切也都成了事实了。 离开了公司我一下子茫然不知该去哪里,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日半途离开公司,日子仿佛是错轨的火车,突然颠簸得让我难以适应。 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着,我想要打个电话给许清,可拿起了电话却不敢按下拨号键,我根本没有勇气告诉她。 这个时候一种无助感占据了我整个身体,我打拼了这么久,却又要从头再来吗? 我想着许清,她跟我在一起也算是受了不少苦了,我在朋友圈里看其它的女性朋友,动不动就在朋友圈里面发照片秀恩爱,说男朋友又送了什么礼物,又带着去哪旅游了,可是许清和我在一起,却少有这样的“浪漫”,她虽然不和我说但我又怎么不明白她心里想要呢?我努力挣钱无非是想让我们的生活更好,让她更轻松点,让她也能有那些看似浮夸的浪漫,但是我却丢了我的工作了。 我失神的走过一家店铺,瞥见了橱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我的工作让我长期久坐,下身已经变得臃肿,完全没了大学锻炼的健硕体型;终日对着电脑屏幕,我的皮肤也变得很差,还长起了斑;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头发开始掉落,原来的浓密黑发现在已经变得稀稀疏疏,以至于我经常戴着一个鸭舌帽来遮拦我渐秃的头……在这片钢铁森林里,我迷失了我原来的自己。 大街上人来人往着,人们穿着各式各样,人们盯着手机荧屏,人们有说有笑或熟视无睹,人们和彼此擦肩而过,城市里的欢乐和悲伤似乎都与彼此无关。 我想我需要赶紧调整一下心情,再接着走下面的路了。 听说最近北城来了一个叫做“城市亮光”的马戏团,将会呆在这表演几个星期。许清说她很多朋友都去看了,都说挺有意思的。而且北城相关部门联合了几个兄弟城市借此机会一道举办了一个叫“城市达人”的全民比赛,比赛就在马戏表演场地,表演完了就是比赛,据说冠军会得到五十万最终奖金。 “哈,马戏团。”,我想了想,上一次看马戏还是应该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虽然回忆不出有什么表演了,但是心情肯定是开心的吧,我现在就很需要一个好的心情。 赤湖公园的入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马戏团的营地就是在这儿,我想排队买张票,但是买票的地方乱成了一团了,推推搡搡的都在往售票窗挤,没一个人肯让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和一个女记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买票的人堆自觉的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伍,有的人用手不断拨弄着头发,有的女的甚至在补起了妆,我觉得有些好笑,镜头的魔力的确很大。 终于买到了票,也终于等到了马戏表演开始。 节目层出不穷,一开始就来了几个刺激好玩的,踩高跷,空中飞人,铁球摩托,后面则是动物的表演居多,踩跷跷板的灰熊、钻火圈的狮子、猴子骑老虎等等,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些动物的表演,却高兴不起来,它们本属于森林和原野,却囚禁于牢笼场地,就像是一只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控制着,它们没有自己的生活,所谓的自由也无非是许多年的困顿。有人说在动物的眼睛里你能看到自己情感的倒影,而我似乎在它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生活的倒影,我渴望工资就像它们渴望食物,我害怕老板就像它们害怕驯兽师。 马戏表演结束了,简单的收拾和铺置后,主持人宣布“城市达人”比赛开始了。可一只猴子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蹦到我座位跟前,一把抢去我的帽子,我赶紧捂着头离开座位去追它,它却跑向舞台去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趁着灯光还没打下来,抓住它再说,可是正当我要抓住它的时候,一道聚光灯却打在了我身上,我一不留神踩空了脚,重重的往地上摔去,顿时觉得头“嗡”的一下,然而台下传来一阵哄笑,我立马爬起身来,那只猴子蹲在一旁幸灾乐祸似的看着我,我气急了,向它扑过去,可它却把帽子一丢,正好给我踩在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底下的观众都笑着鼓起了掌,有的则拿着手机在咔嚓咔嚓的拍着照。我把帽子戴了起来,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正当我离开舞台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我,笑着对我说:“嘿,哥们,你实在是太逗了,哈哈哈哈……” 我尴尬的笑了笑,他却拉住了我,说道:“你虽然没报名参加我们的比赛,难得你能有这么好的本领能让这么多观众喜欢,要不破个格,让你参赛,你有兴趣吗?” 我已经狼狈不堪,正想着走掉,却突然一想如果能拿到冠军可是有50万的奖金?g,况且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何不放手试一试运气呢?这可比我天天买的彩票还稍微靠谱些。于是我点头答应了他。 就这样,阴差阳错,我拿到了复赛的入场券,这既值得高兴又让我头疼,我第一次登台的“表演”根本算不上是表演,着手准备的工作弄得我心烦意乱,首先我得搞清楚我会什么才艺,唱歌?唱歌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比下去。跳舞?还是算了吧,没那么大能耐,跳绳还差不多,对!跳绳,我高中的时候还得过花样跳绳比赛第一名呢,就跳绳好了!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依旧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许清也比较忙,这阵子流行感冒来袭,医院也人满为患了,她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回来,我白天做好早餐和许清道别,实际上是绕了去附近的公园练*跳绳,我暗自努力着想拿那冠军的50万奖金。 “下面有请下一位选手,这位选手相信大家印象很深刻,他和猴子的精彩滑稽秀让我肚子都笑痛了,今天他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让我们欢迎他,周福!” 主持人介绍完了,该我上场了。前几个人的表演,底下的观众都没什么人鼓掌,有个女的唱歌,唱到一半下面就有人不断的嘘她,结果还是多亏了她说起了自己悲惨的身世,评委们才让她通过了。 我拿着跳绳忐忑不安的来到了舞台中央,这次的人似乎比上次更多了,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我十分紧张,生怕出错。我先来了几个双摇编花,又来了几下麻花跳,但是底下的人们似乎对我的表演并不感冒,还有一些人已经在嘘我,这一下我就真的慌了,我的生活因为这场比赛而出现转机,但是它就要这样飘走了,就在我走神的时候,手脚也没协调好,脚被绳子绊住,一下子脸朝地摔了下去。 观众们一片欢呼,快门声也是此起彼伏。 我站了起来,嘴里门牙给磕掉了一颗,鼻子也似乎出血了,我赶紧用手去抹,结果弄得满脸都是,下面喝彩声不断,可能大家真的把这个当成滑稽秀来看了,我张嘴一笑,底下掌声更热烈了。 轮到评委给意见了,首先是刘国庆老师,他二话不说笑着给了我一个“yes”,然后是王冰冰老师,她说这是她看到的最好的滑稽表演,接着也给了我一个“yes”,最后一位评委是周立乃老师,他认真的说道:“周先生,我无疑是很喜欢你的表演,但是从专业的角度上看,你的表演还是缺乏了艺术性与美感,所以我要给你的是‘no’”。不管怎样,我拿到了两个“yes”,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参加决赛了,这让我兴奋不已。 回到家我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许清,但是许清一见到我就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脸上满是干掉的血迹,牙齿也缺了一颗,也难怪她会紧张。 最后一场比赛,也是最后一个星期了,我干脆呆在家里好好准备,许清问我怎么不去上班,我就说是公司放大假。 下一场比赛我该表演什么,我头都大了。我打开电脑不断搜索才艺视频,寻找一些灵感,有一个叫“神奇的变脸”的视频听起来有点意思,我点开链接一看,却并不是真正的戏剧变脸,视频里的那个男的可以把脸部肌肉拉扯变形弄出各种样子,做出的鬼脸看起来特别滑稽好笑,我想大家应该都会喜欢这个吧,而且这表演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技术活,我自我感觉多练*一下就应该可以的,为此我特地咨询视频里面的男子给我一些训练意见。 我整天呆在家里拉扯我的脸,弄出各种鬼脸,做出各种夸张表情,我甚至忘了睡觉,许清12点多回来,叫我上床睡觉时,被我的嘴包鼻吓了一大跳,我哈哈大笑,我的变脸终于成功了,可是许清却脸色阴郁的不说话。 决赛只剩下两天了,我废寝忘食的练*着,许清早早回来了,表情却暗沉着。 “你到底怎么了?”,许清对我说道。 “什么怎么了?”,我不解的看着她。 “你是在公司休假吗?” 我耸了耸肩,撇向一旁说道:“是啊,怎么了?” “你还骗我?”,许清带着一点哭腔说道,“今天有一笔钱打到卡上叫做失业补贴。” “好吧,我是辞职了,但是没好意思跟你说。” “你是被开除!”,许清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什么都要瞒着我?” 我看着她哭我有点不知所措,“清,你先别哭,我……唉……我这也是无奈啊。” “那这也是无奈了?”,她揩了揩眼泪,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朋友圈视频,视频中正是我在舞台上滑稽出糗的样子。 “所以弄得牙齿摔没了,鼻子出血了,这也是无奈?” “所以像个神经一样在家做鬼样子也是无奈?” 我被许清问的哑口无言,她又说道:“你要真这样下去,那我们就完了。我只希望你脚踏实地的做事就好,苦一点没关系。” “你不懂的”,我反驳道,“赢了可是有50万?g,这比我十几年赚的都多。”,许清木讷的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我赢了,就可以拿这笔钱归置一下房子,买辆车,给你置办些首饰,接着娶你过门……” 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许清走了。 第二天她回来取了她的东西,对我说了声再见。 决赛的日子终于到了,然而我的心情却并不是特别激动,相反我很沮丧,因为许清离开我了,这是这几个星期里又一个重大的变故,我所计划的未来,要删掉她的身影,这令我措手不及。 “让我们欢迎滑稽天才,周福!” 该我上场了,聚光灯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四下看着底下的人们,他们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平凡无奇,他们的生活也像以前的我一样暗淡,缺少亮光,他们需要看马戏,看各种娱乐表演来获得欢乐。 但是一想到我亲爱的许清离开了我,我总想哭。 我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脸,他们呆呆的看着我,有人又开始嘘我,我试着把嘴巴翻上去,包住我的鼻子,脸却一下抽筋了。我疼得哭了起来,想起许清的离开,我没止住自己,让自己放声哭了起来。 他们开始大笑,为我的表演放肆的鼓起了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