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有些遇见,不再恰当的年纪,不在恰好的时候,却能恰恰好的把两颗心紧紧地拴在一起。---题记
当他遇到她时,他是一个奔四的大龄剩男,她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母亲。他没有风流倜傥的外表,她没有让人惊艳的容颜,能够让对方感到满意的,就是彼此身上的朴实,那种有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朴实,让人见了感觉心里很踏实。这次淡淡的遇见,就像小河流淌过山脚下那样自然。没有送过玫瑰,没有买过金银首饰,没有把从父辈就开始居住的老房子换成新房,见了几次面,把她和孩子的衣物被窝找了个三轮车一拉,他的世界,就有了家的味道。清晨起床,有她准备好的饭菜,临出门时,有她温柔的叮咛,晚上给孩子检查作业,陪孩子玩游戏,沉闷而又孤独的老屋里,有了欢声笑语,有了淡淡的幸福的味道。
他的世界,像一颗千年的枯树,在干裂的枝头,意外的长出了一两片葱葱郁郁的叶子,虽然叶子很渺小,在姹紫嫣红的世界里显得那么青涩,可是在老树的心里,那就是生活给予的希望,那就是命运的眷顾,从此以后,风雨中有了个手牵手的伴,冰雪中有了可以相互依偎的暖,曾经那些形影相吊的日子成了顺着屋檐滴落的雨滴,缓缓地没入记忆的尘埃。
晨曦的阳光,戳破黎明的苍茫,让无边的黑夜消失在第一缕曙光里。她彻底结束了他暗无天日的旧时光。自从她来了以后,凌乱的家里被收拾的窗明几净,一样是简陋的门窗,一样是陈旧的摆设,一样是微薄的收入,可是经过她的细心打理,好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用灵巧的双手,把女儿穿瘦了的裙子,剪剪缝缝,把样式老旧而又笨拙的沙发装扮的“富丽堂皇”,密密的针脚缝制了长的,方的,圆的,三角的大大小小的坐垫,虽然都是旧衣服改的,可是坐上去,是那么的柔软,舒服,那样的让人迷恋。
不能不说,她烧的一手好菜,从山坡上挖来的野菜,她总能变换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口味。把荠菜用芥末拌着吃,把蒲公英和苦菜做成渣豆腐,把刚刚采摘的槐花烙成面饼,只要是坡里地里有的野菜,到了她的手里,保证就能变成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她还把吃不了的蒲公英和薄荷洗净了放在太阳下晒干了,收起来给他泡茶喝。每天早晨都给他泡上一杯,让他带着上班。她说,蒲公英养胃,薄荷润喉,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对于吃惯了馍馍咸菜的他来说,对她有说不出来的感激与感动。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有太多的话说,甚至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矫情的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卖力的干活,每个月都拿着比别人高的工资,他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娘俩过上好日子。 农村的生活,每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比日出而作更早,休息的比日落而息更晚。他在砖厂,每天挥汗如雨,她在家中,每天田间地头。他在外面省吃俭用,她在家里精打细算,日子虽然不是十分宽裕,倒也不至于手头拮据,过得还算舒坦。 随着俩人相处时间的加长,她那一脸的愁云惨雾渐渐的一点一点消散了。忧郁的目光变得晴朗,极少说话的她变得开朗起来。一个柔弱的女人,经历过一次椎骨的痛,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忐忑不安的迈入生命中的第二道门槛,背地里曾经一次次用叹息来舒缓心中的惆怅,却不敢流泪,怕街坊邻里的长嘴婆那可以淹死人的口水,让柔弱的自己不堪重负。在那个把再婚女人看作是不祥之物的年代,在那个落后的小山村,她小心翼翼的活着,生怕一个眉眼的不对,就会招来无穷无尽的是非。 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命运给与她怜悯的馈赠,是给她关了一扇门后,又给她打开的那扇晴窗。他的体贴,他的能干,把她心头所有的顾虑都赶走了。她感激着他给与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为了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她会在农忙之余,去山上挖一些草药卖了贴补家用。在他们两个人的早挥汗如雨里,在他们两个人双手磨起的血泡里,在他们两的相互珍惜,相互疼爱里,日子一天比一天殷实,生活一天比一天宽裕。 年轮偷换,岁月暗度,他和她在平淡幸福中度过了五个春秋。五年来,他一直把她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着,竭尽全力的为她们娘俩打拼天下。虽然他们都不懂的风花雪月,不懂得夏夜里的雨滴敲打着窗前盖着塑料布的柴垛的天籁之声,不懂得路边草尖花瓣上的露珠是多么的诗意,甚至,他们不懂得欣赏夕阳下的晚霞,可,在他们的心里,生活是美的。他早晨上班前挑满水缸里的水,是她眼里的美;她在他吃早餐的时候为他准备好带着的午饭,是他眼里的美;他在下班后连忙扛起锄头去地里干活,是她眼里的美;她在临睡前为他端来洗脚水,是他眼里的美。 有时候,命运的曲线,弯弯曲曲,让人永远无法把握它的方向。无法琢磨它是保持目前的水平向前延伸,是突破现状到达一个新的高点,还是萎靡的垂下头跌入低谷。有时候它给了半生沙漠才给了一方绿洲;有时候它铺下了半米花径又撒下十里荆棘;有时候它会让一阵劲风把阳光灿烂的天空瞬间变成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在命运面前,或许只有乖乖的遵从它的安排,不管是不是愿意接受,没有人可以挣扎着逃脱过去。有人说,命中注定了要遭受多少磨难,一点也脱不过去,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或许这句话是经过了古人的验证而来,用在人的一生经历上,是那么的贴切稳妥。 每年到大雪封路的时候,他打工的砖厂都会放假。放了假的他也不曾闲着,他用细铁丝编了一个个结实的套子,拿到山上,看到哪儿的雪地里有兔子走过的痕迹,就把套子放在隐蔽处,等待着兔子往回返时落入其中。他逮兔子,不仅仅是为了给一家三口改善伙食,若是有一天运气好,可以逮到两三只,他会背着兔子到镇上去卖了,好让没有工作的冬天有个额外的收入。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乐滋滋的背着逮到的三只兔子去镇上卖,远远近近的山上,凯凯的白雪,在阳光下发射着耀眼的光芒,蜿蜒崎岖的山路上,留下了一串有力而又结实的脚印。陡峭的山路,顺着起伏不定的山势蔓延,时而紧贴山腰缓缓而上,时而细小狭窄脚下是悬崖绝壁,这些对土生土长的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他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来到了镇上,把兔子卖出去以后,他来到商店,为她带来的女儿买了一个新书包和文具盒。虽然说女儿不是亲生的,可是他一直视如己出,把孩子当宝贝一样的疼爱着。这次孩子考试,得了班里第一,他比孩子的母亲还高兴。家里买什么东西,一直都是她说了算,她不说买的,他从来看都不看。可是这一次,他背着孩子的母亲就买了书包和文具盒,他是怕提前说了,她不让买,她的勤俭持家没得说,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自从她来了以后,他就在心里一直暗暗的高兴,能够遇到她,是他的福气。 往回走的时候,他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她一定又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望着漫山遍野的雪,牵挂着他。爬到山顶的时候,他就看到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再往下走一段路,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一个红色的影子。是的,是她,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虽然已经很破旧,可是她依然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他想,等明天再逮到兔子,一定为她买一件新衣服,让她高兴高兴。 在离她不远的一个悬崖上,他使劲的向她挥了挥手,他想告诉她,他回来了,马上就可以走到她的身旁。满眼的喜悦来自那个让自己感到温暖的红色,脚步在爱的牵挂中走得更急了。有时候,不是只要脚步走的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有一种残酷就是迈出的脚不一定会准确的落在要去的方向。一脚踩空,只是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稳的他,顺着满山坡的白雪,跌落到了悬崖下面……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镇医院的床上,身边坐着一脸憔悴的她。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用牵强的笑容试图掩饰哭的红肿的双眼后面的悲伤。他忍着头疼欲裂,浑身酸痛,想要把平躺的身体侧向她,然后劝劝她,没事的,一点小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可是…… 可是他的双腿任他如何用力,都没有半点感觉。他慌了,挣扎着坐起来,用双手敲打着自己的腿,还是一样的没感觉,在她的泣不成声里,他才知道,原来是摔下悬崖的时候,坐骨神经处碰巧摔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有可能,下身瘫痪。顿时,他感到天旋地转,他感到惊慌失措,怎么可能,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可能就瘫痪了?如果真的瘫痪了,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他发疯般的捶打着自己的头,说误诊,一定是医生误诊。是啊,能不难过吗?瘫痪,这个可怕的字眼,对于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来说,是多么的残忍,对于一个在风雨中飘渺的家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对于守着这个男人的女人来说,又是多么的残忍。可是对于命运赐予的一切,除了接受,真的毫无办法。 出院后,他说:“你带着孩子走吧,经我这一折腾,家里也没什么钱了,你看看有多少,你都带上走吧,不能让我这个残废拖累你们娘俩,找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好好的把孩子养大。” 她摇头,对他说:“不,我不会和孩子走的,只要你还活着,就会有办法带给我们娘俩好日子。你是我们娘俩的擎天柱,过去我们娘俩指着你,现在也是指着你,你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活着,好好为我们娘俩打拼天下。” 他说:“傻瓜,我现在不能动了,成了废物,你们不走,只有吃苦的份了,你可以受委屈,可是孩子呢,不要让孩子受委屈了,带着孩子,走吧。” 她哭的像个泪人似得,摇着头,坚决不走。她对他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算再大再难的坎,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爬也会爬过去的。他们俩就是用这么朴实的心,疼惜着对方,用这么朴实的语言,表达着对对方的牵挂和爱。 她每天都按照医生的叮嘱,为他用热水擦洗下半身,为他一遍又一遍的按摩着双腿。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为他做半个小时的按摩,去田里回来的第一件事,是为他做半个小时的按摩,晚上睡觉前,是为他做半个小时的按摩,半夜醒来时,为他做着按摩。因为医生对她说,他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可以站起来,虽然希望很渺茫,可那也是希望,她不会放弃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在她的期盼与照顾下,他乐观了起来,不再赶她走,不再愁眉苦脸。在她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他就自己用双手硬撑着坐起来,给自己捶打双腿。有这么好的她在身边,他没有理由不努力站起来,没有理由自暴自弃。 就这样,她忙着春播秋收,忙着照顾他,在她忙忙碌碌了三个春秋之后,一天晚上,她为他擦洗时,他说:“有点热”,“好,我再去掺点凉水。”“什么,你说什么?”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放下擦洗的布子,在他的腿上拍了两下。“疼”,是的,他感受到了疼,他的腿有知觉了,他和她开心的抱在了一起,眼泪却如泉涌般的滴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