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之看车 影子 (上) 农民和乡村的地一样,也是有些许空歇时间的。随着春耕过去,地里的农作物找到了落脚点,便自顾自地疯长。这时候的农民是较轻松的,因为不用时时刻刻去田间劳作,只需抽空去地里巡视一下自家的庄稼。当然,河西村亦不例外,连大忙人老张都放下了他那把锃亮的锄头。 此时的河西村显得越发慵懒,大家都睡到日晒三竿,拾掇一下早饭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打牌。日子久了老张便不太适应了,即使一天无事可做,他也是老早就起床,今天去坝子田看看水稻,明天去西塘口瞅瞅油菜,一天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河西村除了老张一直在忙碌着,其他人貌似都清闲得只有打牌、闲聊可做了。 “田大婆,你昨天儿是摸黑去偷人家庄稼了呀,瞧你那黑眼圈。”王大婶讪讪地笑着。 “还不是怪坎下的老张,一大清早就开始敲敲打打,害我都睡不着。”田大婆愤愤地说着,眼里冒出了火光,恨不得生吞了老张。 “诶,你们听说没,村委陈主任今天带了好多贵客来咱们村里?”王大婶故作神气地说道。 “贵客?咱们村能招揽什么贵客呀?”李大爷边甩出手中的牌边问道。 “你这老头子,知道个啥,上头准备开发对面那大块坝子,来视察哩!昨晚,陈主任才到我家让我帮忙看管几天街口那10几辆车呢”,田大婆趾高气扬地说。 “那你答应了?”王大婶满脸疑惑。 “可不嘛,人家陈主任让办的事还能推诿,再说,他说了给好处的”,田大婆窃窃地笑着,还不忘做着数票子的手势。 王大婶听了田大婆的话,大笑起来。“田大婆啊田大婆,你真傻还装傻啊,给陈主任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收好处了,你真不知道看那些车子得承担多大的责任,丢了一辆都够你赔的??薄?/p> 田大婆一听便开始坐立不安了,“那怎么办?我都……我都答应陈主任了”,田大婆支支吾吾地说着,还不忘用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手中的牌也开始零零散散了,打出去的牌更是没水准。 “找老张啊,他不正愁没事干,一大清早起来吵死人了,他去街口看车我们街坊邻居正好可以清静几天,可不是?”王大婶?n瑟地说着,眼睛偷偷地瞟着田大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王大婶,你真是会想办法!”田大婆赶紧放下手中的牌,伸出去握王大婶的手,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使劲摇了几下。“不打了不打了!我得找人家老张去。”说完,田大婆拿起桌布下的钱,便朝老张家的方向跑去。 李大爷可就不尽兴了,田大婆说走就走,地主都斗不起来了!他生气地将手中的牌一把摔在桌子上,一脸扫兴地样子,可仍不忘数着手里剩下的钱。 在这清静又热闹的河西村,人们可以在自家床上躺一整天,也可以为了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嚼一上午。在这人人都有话语权的河西村,一旦有人损害自己的利益,人们都恨不得用口水淹死他。但在这个虚与委蛇的世道,人们吐完唾沫后还是不会忘给人些甜头的。 “老张!老张!”田大婆扯开嗓门大喊。 “田大婆,有事?”老张放下手中的活问道。 “没事,”田大婆摆摆手,“就是家里剩了一袋面条,想着你帮了我家那么多忙,这不,顺便给你提过来。”田大婆放下手中的面条欲要走。突然,田大婆一转身,拍着自己的脑袋,“你看,瞧我这记性,刚在来的路上,村委陈主任,让我给你说一下,上面来人了,让你帮忙看一下街口那10几辆车。”田大婆心虚地说着,眼神飘忽不定,丝毫不敢盯着老张的眼睛。 “好啊,正好这几天闲着!终于有事了!田大婆,麻烦你了,还要你来给我带话!我待会就去给陈主任回话!” “我正好要去那边,我帮你捎一句,来来回回跑,多费事!”田大婆赶紧故作好心地说道。 “那也行,我这儿确实还有一会儿,那麻烦你帮我说一下吧。”老张嘿嘿地说着。 “都是邻居,说这些,你帮我们大伙的还少啊!对了别忘了,今晚要搬去街口那小屋睡,方便看车。”“那我先走了啊!”说完田大婆便朝外跑去,边走边抚自己的胸口,深怕被老张看出一点破绽,回头一看,瞧见老张站在门口朝自己挥手,田大婆吓了一跳,打了一个冷颤,对老张笑笑就离去了。 此时的老张就像一颗棋子,被人在棋盘上推搡着,丝毫不知道前方埋伏着千军万马,就等着他一股脑的向前冲,也不知道此时正有人拿着“望远镜”远远地窥视着他。田大婆也正在暗喜老张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更为自己的演技点赞,一路哼着小曲,来到陈主任办公的地方。 “陈主任,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天家里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昨天你托给我的事,我是没机会替你效劳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替补。就是我坎下的老张,他一个单身汉,无牵无挂的,这个工作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田大婆一脸谄媚地说着。 田大婆三言两语就把陈主任糊弄过去了,陈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心想只要有人看就行,是谁都不重要。 “那好,老张办事我放心。那这1000块钱,你替我带给老张,就当这几天的工钱。”陈主任说完便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数了10张百元大钞递给田大婆。 田大婆一脸诧异地看着陈主任,“这,这……” “昨晚去你家,手边没这么多现金,心想今晚给你送去,这不,你就来了嘛!总不能白耽误人家这五、六天对吧,你就代我捎给老张一下。”陈主任一本正经地说着,趁着田大婆不注意,大笔一挥填了一张报账单,1500的数目落在账单上分外刺眼。 田大婆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眼里冒着红烟,百元大钞在她的兜里都被攥出了印子,看着这些钱,田大婆实在想把它们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哪怕被噎死,想必她觉得都是值得的。 这一晚,老张就把被子搬到了街口的小屋,一夜未睡,深怕自己打个盹,车就被别人开走了。而田大婆也对着枕头下的1000块钱留了一夜的梦口水,口中还不忘呢喃两句:是我的,都是我的。 (下) 清晨,老张揉了揉自己迷糊的睡眼便挣扎地起来了,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点街口的车辆,准确无误后才开始忙活自己的早饭。一夜平静,也让老张沉重的心稍许轻松。高兴之余,嘴里还不忘哼着“太阳出来,??梗?惭笱???????卑樽爬险诺母枭???粢步ソヂ冻隽怂?钦判咔拥牧常?游鞔寮壹一ЩУ拇竺乓部?歼训边训钡叵炱穑?な咀藕游鞔逍碌囊惶旒唇??肌?/p> “老张!”田大婆收起昨天伪善的皮囊,恶狠狠的在街口屋外喊着。 “田大婆啊?来,进屋坐。”老张依旧笑脸相迎。 “这个,是陈主任给你的工钱,1000块!”田大婆故意拉长了声音,1000块这个数目也格外刺耳。 “嘻嘻,还有工钱啊?还这么多!”老张拿到钱后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手不停的挠着他的后脑勺,着实难掩他那高兴的心情。 “嗡嗡嗡…。”突然屋外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老张一把把钱扔在桌上,撒腿就往外跑,车子正欲驶出街口,老张立马拦在车子的前面。 “干嘛呢?找死啊!”车上的人慌忙踩了刹车,推开车门朝老张咒骂着。 “下来!下来!光天化日的,你还想偷车啊?”老张也不示弱,说着就扯着那人的衣领欲把他拖下车。 “谁偷车了?!人家陈主任让我来开的,不信自己打电话问去!死老头,净多管闲事!”说完便用力推开了老张,砰地关了车门,重新启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老张赶忙冲进屋,手指颤颤巍巍的摁着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喂,陈主任,我是老张!刚才有人把车开走了,还说经过你的允许的,是这样吗?”电话一接通老张就紧张的说,拿着电话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老张啊,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嗯,是我吩咐他去开的。”陈主任漫不经心地说着,此刻他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抽烟,嘴里还不停地吐出得意的烟圈。 “那就好,那就好……”老张松了一口气。 “老张呀,你可得好好地看车,丢了一辆,十个你都不够赔哦。”田大婆在旁边玩味地说着,眼神带着一丝嘲讽,便离去了。 这一天并不太平,总是让老张提心吊胆,每每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老张就会急匆匆的跑出去,深怕自己把车搞丢了,连老张都记不清楚自己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也忘记了自己曾打过多少电话给陈主任。 “嗡嗡嗡……”屋外的汽笛声再一次响起,老张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出去。 “诶诶,谁叫你来开车的啊?”老张连忙追问着。 “陈主任!”那人说完便把车开走了。 “陈主任,我,老张,刚才有个人把车开走了,说是你允许的?”兴许今天发生过太多类似的情况,老张显然淡定了不少。 “知道,我允许的。” “陈主任,下次你叫人来开车能不能先…。”老张还没说完,那边就响起了嘀嘀的挂断声。 …… 汽笛声总会毫无预兆的响起,老张便索性搬了一个小板凳,戴着自己专属的破草帽坐在街头照看,任由烈日的暴晒,任由路边的灰尘扬面。他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频率,时刻在岗,连水都很少喝。但人总有三急,老张也免不了会跑几趟厕所。 “嗡嗡嗡……”老张刚蹲下准备释放,外面的汽笛声又开始鬼嚎了。老张心里一紧,但想想可能又是陈主任的指令,便没在意,继续蹲着了。可是屋外的汽笛仍在“嗡嗡”叫,比以往响的时间都要长,老张着实不放心,提起裤子,拉紧裤腰带便往外冲。 “诶诶,你谁啊?怎么……” “陈主任!”还没等老张说完,那人就应着,说完开着车便驶出了街口,留给老张的只是那难闻的尾气和一地的灰尘。 这几天街口已然被汽笛声弥漫,老张的神经变得越老越衰弱,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听,耳朵中也总有嗡嗡的声音在响。也许是这几日实在太累,在这看车的最后一晚,老张便有些轻松了,他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可屋外的汽笛声总不合时宜的响起。“这次肯定又是陈主任”老张自言自语的说着,就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胡乱翻了两个身,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早早地爬上了山坡,阳关透过屋外的常青树侧漏进街口的小屋,打在老张的身上。或许是光线太过强烈,老张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老张!老张!”屋外响起了陈主任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陈主任?”老张赶忙起来把门打开。 “街口那辆红车怎么不见了?”陈主任气势汹汹地质问着老张。 “红色?坏了!”老张拔腿就向街口奔去。 “陈主任,昨天夜里……昨天夜里……你没叫人……来开车吗?”老张害怕得有些吐字不清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有让人来!”陈主任此时显得越发暴戾。 “大概三点钟左右,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你不知道打电话问问我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陈主任打断了老张的话,像极了大人教训小孩子。他边说边掏出包里的手机,开始打电话四处询问。然后,便朝他办公的地方大步跑去,兴许是托人去找,但他转身还不忘训斥两句“老张啊老张,这可是公共物资,丢了够你赔的!”老张该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立马跟了出去,向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这件事在河西村闹得沸沸扬扬,陈主任托了公安局查找,凡是家里有地下室的都被搜了个遍,陈主任那两套带有地下室的房子亦不例外。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纭,而更多的人却是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窥探着全局。到了下午事情毫无进展,而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开始下起了暴雨,还刮起了强风,街道的泥土都被雨水带走了,对面大河的水不一会儿就冒得比河堤都高,河西村变成了一个在水中漂浮的村落。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只有老张的木屋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有些体力不支,到晚上,风也越刮越猛了,老张的木屋开始摇摇晃晃。这一夜,老张却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他再也不用理睬街坊邻居吆喝他干活的声音,他再也不用为丢失的红车承担任何责任——老张去了,逝去在了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中,静静地躺在自家的木床上,脸上无比安详,而地上散落着几片安眠药。 翌日,天气却放晴了,老张的离去貌似让丢车事件平息了。 但是,老张的死并没有让河西村的村民忙碌起来,大家反而越加清闲,地里的杂草也更加自由了,肆无忌惮地疯长,俨然已遮住地里的庄稼。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的轨道,只是后面有人无意提起在陈主任家的地下室好像看见了那辆丢失已久的红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