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何处寄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无意间读到纳兰词《长相思》,不免有些揪心,如我感同身受,思绪潮涌,已知今夜定不能早早的入眠了。 掐指一算,又有好些天没与千里之外的父母“聊聊天”了,真的很不孝。 只有静下来,我才想起他们。不知近来他们的饮食如何?不知母亲的脚伤痊愈了没有?不知父亲的糊涂清醒了点没有?呜呼,远隔万水千山,竟不知何处可寄我这满腹的相思? 刚来大别山那会儿,日子实在难熬。你想啊,在我们浙江老家,每天招呼的都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乡音。一下远离了家乡,远离了亲人,我感觉我的手脚像被人用无形的绳索捆绑了一般。走到哪心情都很沉重,很长时间都开心不起来。 其实,我一直都很弱智。因为来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思念。我一直对自己的父母关心甚少;我整天就知道沉迷于麻将;我总以为父母还很健康。我可以大把大把的输钱,却没有大把大把的给予父母一些。 来到了陌生的大别山后,我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的那个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是一个十恶不赦、迷途不知返、对父母不闻不问的赌鬼啊!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抛弃,我把生我养我爱我怜我的父母抛弃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我陷入了痛心疾首的忏悔、爱莫能助的思念…… 去年一年的时间里,父母的身体每况愈下。其实,每当看见别人的父母出现状况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已耄耋之年的父母。我的心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也深知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我们都只是一凡人,无力抗拒这大自然锤定的游戏规则。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一切所能去善待他们:那些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血脉相连的生命。 我的父亲在这年里,得了老年痴呆症、顽固性精神分裂症。祸不单行,我的母亲,摔坏了一侧大腿。闻讯后我泪流满面,心急如焚赶回老家。 在父母眼里,我是他们最溺爱的小女儿。现在,我更是他们的生命走到人生边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在老家服侍老人,与老人相处的日子里,我居然克制住了麻将的诱惑,平生第一回做了父母亲真正的女儿。我“从良”的表现,让父母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人生苦短,苦短中还有太多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 我不能长久地陪在他们身边,因为现在我是一个打工者。打工,意味着出远门,别亲人,唯有乡愁如影随形。只嗟叹,万水千山,何处寄相思? 听父亲说过,那回别后,母亲食欲下降,性情也暴躁起来。我在老家时,母亲胃口很开,我还玩笑说,饭量比我还大哩。是因为我离开的原因?父亲的智力,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善意的谎言。我听后,一阵心痛,喉结处早已哽咽。是不是女人天生就有流不尽的眼泪?我又一次思潮起伏,关不住心底愧疚的液体,夺眶而出。 年过相别,我抱着父亲,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父女就这样紧紧的相拥着,相望泪眼婆娑,我擦拭着父亲脸上的老泪,父亲也擦拭着我眼角的中年泪水……我只能给糊涂的老父一个不负责任的承诺:老爸,您好好的,过一个月我就回来看您。结果是,不止一个月后,我才回去看望了他们一回。 父母一天比一天老去,我的牵挂一天比一天强烈。 每回与他们通电话,听到父亲还算宏亮的声音,我忐忑的心才如释重负。虽然每次电话的内容都是老生常谈,可是能这么老生常谈着,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啊! 人到中年,寻寻觅觅,才恍然大悟。 这辈子,最爱我的那个女人是母亲,最爱我的那个男人是父亲。除此,我再也感受不到别的男性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怀。 这辈子,只有父亲舍不得埋怨我半句。即便在我最不近人情最混蛋叛逆时期,父亲依然与我“统一战线”。虽然这种父爱有点跑偏,不够“正义”。 这辈子,只有父亲视我为掌上明珠,读我为貌美如花。不然,怎么有老父投我以赏心悦目的眼神,而万年不变? 这辈子,我碌碌无为,遭人白眼。但在父亲眼里心里,我依然是他的心肝宝贝;依然是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小娜妮”;依然是他站在村口望眼欲穿、翘首期盼的那个美丽的身影。 这辈子,尝尽人世间恩怨情仇,伤痕累累时,唯有父亲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离不弃。告诉我,忍一忍,希望还会有,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只道是,人世间,唯有父母的恩情,永远清澈,一尘不染。 我即便爬上大别山的主峰,即便有天上神仙的慧眼,我也看不清他们日渐苍老的脸庞,步履蹒跚的背影。但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父亲的那根拐杖一直在我眼前晃荡,并发号施令我,早些回去,早些回去…… 我只能隔三差五的与父母通个电话;我只能万般无奈地煎熬着日子;我只能在头顶三尺的神灵面前祈祷,愿佛祖保佑我的父母吃好,睡好,一定长命百岁! 除此,我无能为力;除非,我结束漂泊。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生机盎然。小桥、流水、人家,竟不是我梦中热恋的故乡。 夜深人静,只能与古人一同长叹:万水千山,何处寄我相思?! |